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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有一种幻觉:自己是不是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威慑纪元、广播纪元的一切都是梦,那些记忆虽然清晰,但太超现实,太像梦了。也许,自己根本没有三次跨越时间,仍身在公元世纪?

一个全息信息窗口在床边出现了,让程心打消了这个幻觉。信息窗口中只有几个简单的按钮,可以用来呼叫医生和护士。这里似乎对苏醒者的身体恢复过程十分了解,程心刚刚能够抬起手来,窗口就出现了;但也仅仅是这一个小小的窗口,那个信息窗口铺天盖地的超信息社会消失了。

与前两次苏醒不同,这次程心恢复得很快,当外面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她发现这里只提供最简单的服务,其间只有一个医生进来简单地察看了一下就走了,一切都靠自理,在仍然浑身无力的情况下,第一次沐浴得全靠自己。再比如用餐,如果不在那个小小的信息窗口中要求,她苏醒后的第一餐可能永远也不会送来。对这些程心没有感到不快,她从来就没有完全融入那种对每个人都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人性化时代,她习惯的仍是公元世纪的生活,现在有一种回归感。

第二天上午,有人来看程心。她一眼就认出来人是曹彬,这位物理学家曾经是最年轻的执剑人候选人,现在看上去老了许多,头上出现了少许白发,但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六十二年的痕迹。

“托马斯·维德先生让我来接你。”曹彬说。

“出什么事了?”想到自己被唤醒的条件,程心的心沉了下来。

“到那里后再说吧。”曹彬略微停顿后说,“这之前,我先带你看看这个新世界。以便你能对情况做出正确的判断。”

程心看着窗外那几幢外表平常的建筑,并没感觉到这个世界是新的。

“那你呢,这六十多年你不会一直醒着吧?”程心收回目光说。

“我差不多是与你一起冬眠的,十七年后环日加速器投入运行,我就醒来搞基础理论,摘了十五年。再后来,研究开始进入技术方向,我就没用了,又冬眠,两年前才醒来。”

“曲率驱动飞船项目怎么样了?”

“有些进展……以后再说吧。”这方面的事显然是曹彬不愿意很快提及的。

程心又看看外面,一阵微风吹过,窗前的一裸小树发出了沙沙声,好像有云遮住了太阳,那几幢建筑的金属表面的反光暗了下来。这个平凡的世界.能与光速飞船有关系吗?

曹彬也随着程心的目光看看窗外,然后笑了起来,“你肯定和我刚醒来时一样,对这个时代很失望……如果你现在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出去看看吧。”

半个小时后,程心穿着一身与这个时代相称的白色套装,与曹彬一起来到冬眠中心的一个阳台上。城市在她面前展开,唯一令程心感慨的仍然是这种时光倒流的平凡感。在威慑纪元第一次苏醒后,当她看到城市的巨树森林时,那种震撼难以言表,她本来以为永远也看不刭这样平凡的城市景观了。城市规划得很整齐,好像是一次性建成的,建筑的外形单调划一,似乎只考虑实用性,没有任何建筑美学方面的设计,都是长方体形状,外表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表面的色彩都是一样的金属银灰色,很奇怪,竟让她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铝饭盆。这些整齐的建筑密集地排列着,直到目力所及的远方,在那里,是向上升起的山坡,城市延伸到坡上。

“这是哪里?”程心问。

“见鬼,怎么又是阴天?看不到对面了。”曹彬没有回答程心的问题。而是看着天空失望地摇摇头,好像阴天对程心认识这个新世界有很大影响似的,但程心很快发现了空的异常。

太阳在云层前面。

这时,云层开始消散,出现一道迅速扩大的云隙。透过云隙,程心并没有看到蓝天,她看到的天空仍是大地,空中的大地上是与周围相似的城市,只是她在遥远地仰望或俯徽,这就是曹彬刚才说的“对面”。程心发现,远处那升起的地面并不是山坡,而是一直上升与“对面”连在一起的。她回头看,发现相反的方向地面也在远方上升,也是一直升到“对面”——这个世界是在一个大圆筒中。

“这是亚洲一号太空城,在木星的背面。”曹彬这才回答程心刚才的问题。

新世界就这样展现在程心面前,所有的平凡瞬间变为震撼,她感到自己这时才真正苏醒过来。

下午,曹彬带程心去北边的城市出人端、按惯例,太空城的长轴为南北方向。他们在冬眠中心的外面上了一辆公共汽车,这是真正的公共汽车,在地面行驶,可能是电力驱动,但扶外形上看,即使放到古代,也不会被误认为是别的东西。车上人很多,程心和曹彬找到了最后的两个座位,后面上来的人只能站着。程心回想她最后一次乘公交车是什么时候,即使在公元世纪,她也很早就不再坐这样拥挤的车了。

车速不快,可以从容地观赏外面的城市风景,现在,这一切在程心眼中都有了全新的含义。她看到大片的楼群从车窗外掠过,其间有小片的绿地和水塘。她还看到两所学校,校园里有蓝色的操场。她看到公路之外的地上覆盖着福色的土壤,看上去与地球的土地没有太大区别,路边种着—释很像梧桐的阔叶树,还不时出现广告牌,上面的商品程心大多认不出是什么,但广告的风格却不陌生。

与公元世纪城市的唯一区别是,这个世界几乎全部是用金属建成的,建筑物都是金属构造,看看车内,除金属外也很少见到其他的材料,没有合成板,也没有塑料。

程心更多注意的还是车里的人。在另一侧的座位上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夹着黑色的公文包在打瞌睡,另一个穿着一身带着黑色油污的黄色工作服,脚旁放着一个工具袋,一件程心不认识的器具从袋中露出一半,像是古代的冲击钻,不过是半透明这个男人的脸上露出体力劳动者的疲惫和漠然。前排坐着一对情侣,男孩伏在女孩的耳边不停地说着什么,女孩不时地傻笑一阵,并用一个小片儿从纸杯中刮出粉红色的东西吃,显然是冰激凌,程心甚至闻到了奶油的甜香味,与她记忆中三个世纪前的味道没有什么不同。旁边站着两个没有座位的中年妇女,是那种程心曾经十分熟悉的女人,被生活磨去了风韵,变得市井且不修边幅。这样的女人在威慑纪元和广播纪元是不存在的,那个时代的女人皮肤永远细腻白嫩,在各个年龄段都有着相应的精致和美丽。程心听到了这两个女人的对话。

……

“你没弄对,早市菜价和晚市差不多的,不要嫌麻烦,到西头批发市场去。”

“那里量不够也不按批发价卖。”

“你得等到晚一些,七点以后吧,那些菜贩子走了,多少都能按批发价。”

……

车内其他人的对话也断断续续地传来:“市政部门与大气系统不同的,比较复杂,你才需要多长心跟,开始和谁都别太近,也别太远。”

“收供暖费就不合理,应该已经包含在电费里了。”

“早点把那个傻瓜换下来也不会输那么惨。”

“知足吧,我还是城建时期的老人呢,我一年才挣多少?”

“那鱼都不新鲜了,怎么能清蒸呢?”

“前天位置维持,四号公园的水又溢出来了,淹了一大片。”

“人家看不上他就算了,何必呢?你说他累不累呀……”

“不是正品,高仿的都不是,那个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