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见了些什么人?”
小白:
“她进去的时候,都让老温在外边候着,是些什么人,老温也没见着。”
这时严格倒觉得有些蹊跷。蹊跷不是蹊跷瞿莉出走,四处见人,而是她见人的目的,好像跟严格和女歌星的事毫无关系。出走是为了这件事,出走后并不纠缠这事,好像另有企图,倒让严格心中不安。另外的企图到底是什么,严格一时也想不明白。
这边跟踪瞿莉没有结果,那边和贾主任和老蔺的事也在悬着。严格自和老蔺在火锅城见面,拿出U盘向老蔺摊牌后,贾主任那边一点儿回音也没有。严格知道,老蔺与严格见面后,会马上把见面的结果向贾主任汇报。虽然当时老蔺把U盘扔到了火锅里,好像毫不在意,但严格知道,那不过是虚张声势,见到报上严格和女歌星的照片,贾主任就慌了手脚,现在知道有个U盘在别人手里,贾主任肯定会大吃一惊。但把U盘抖搂出来,贾主任反倒沉默了。严格知道,不是在沉默中爆,就是在沉默中灭亡。但严格又知道,事没这么简单,抖出U盘,和抖出女歌星的事,性质完全不同。抖出女歌星的事,只能伤及贾主任的皮肉,正像老蔺说的,大不了是桩绯闻,伤不到他的筋骨,而U盘里的事抖出来,却能要了贾主任的命。贾主任不会坐以待毙,让事就这么向深渊滑下去。这些事没生之前,严格常请贾主任打高尔夫。一次打着打着,贾主任要撒尿,严格要开电瓶车送贾主任去厕所,贾主任说:
“不劳大驾。”
走出两步,转过身,解开裤扣,掏出家伙,就对着草地直接滋。严格也只好掏出家伙,陪他撒尿。这是严格第一次陪贾主任撒尿。不撒不知道,一撒吓一跳。也是憋得久了,贾主任尿线之粗,对草地冲击之重,尿味之臊,之浑浊,一闻就是老男人的尿,但又不同一般老男人的尿,它弥漫之有力,之毫无顾忌,让严格感到,贾主任温和之下,不但藏有杀气,似乎还有第三种力量。通过一泡尿,严格明白自己还嫩,不是贾主任的对手。但严格将球踢给了贾主任,只能等着贾主任回球。在贾主任回杆之前,严格也束手无策。他也不想走到大家共同毁灭的地步。扯出女歌星和U盘,只是为了挽回大家过去的关系。严格与贾主任事的悬着,比严格与瞿莉关系的悬着,更让严格揪心。严格揪心的时候,爱拼命吃菠菜,就像瞿莉烦心的时候爱吃汉堡包一样,直到吃得肚圆,紧张才能缓解,才能舒心地吁一口气,只不过汉堡包胖人,菠菜不胖人。这天严格正在吃菠菜,吃到一半,还没舒心,司机小白给他打电话,说瞿莉的司机老温给他打电话,说瞿莉现在正在银行。一听瞿莉去了银行,严格从沙上“噌”的跳了起来。银行和钱连着。她去银行,就和去别处找人不一样。严格终于明白了瞿莉的意图。严格不能再假装寻找了,忙让小白开上车,去了那家银行。在银行门口,堵住了瞿莉。三天没见,瞿莉似乎变了。瞿莉过去是个遇事搂不住火的人,为做一个头,跟小区周边的美店吵遍了,现在遇到这么大的事,她倒沉住了气,她没有因为这事更粗暴,人倒变得更温和或者有些文雅了。瞿莉过去胖,三天不见,似乎也变瘦了。她的变化,比她的态度,更让严格摸不着头脑。瞿莉见到严格,既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火。严格:
“咱们谈谈吧。”
瞿莉也没说不谈,只是用手指轻轻指了指旁边的咖啡馆。两人在咖啡馆坐下,严格想把话往回说。话往回说,就不能像平常那么说,就不能再说些漫无边际的假话,总得有些干货或硬通货。于是严格搓着手,把自己跟女歌星的关系如实交代了。说完又说:
“跟这些人,有事儿,没感。”
又说:
“都是逢场作戏,都是完事儿就走,没在一起睡过一夜。”
他以为瞿莉听后会火。如瞿莉火,严格的目的就达到了。两人就可以沿着女歌星这条路,趁着愤怒的翅膀,顺原路折回到原来。但瞿莉没上严格的当,既没火,对这事似乎也不关心,好像在听一件别人的风流韵事。看来她已经走得很远了。如仅是这样,说不定事还可挽救,没想到瞿莉干脆把两人间的把戏拆穿了。瞿莉用银勺搅着杯里的咖啡,低头说:
“严格,别再拿男女间的事说事儿了。咱俩的事,比男女间事儿大。”
说这话的时候,瞿莉眼里憋出了泪。正因为憋出了泪,说完这些,瞿莉长出了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一件物什,就这么拆了;一盆水,就这么泼到地上了。事或人,露出了真相和底牌,事也就无可挽回了。见瞿莉摊牌,严格也只好换个话题摊牌,就像对老蔺和贾主任一样。严格指指窗外的银行:
“您开始准备后路了,对吧?”
瞿莉也看着窗外: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严格愣在那里。他甚至怀疑,瞿莉多年的忧郁症,也是假的。
第十三章 刘跃进
刘跃进的头被打破了。像前几天来工地要账的韩胜利一样,头上缠着绷带,外边戴一冒牌棒球帽。如是平日挨打,刘跃进不会拉倒;如是别人打的,刘跃进也不会拉倒。打破他头的人,是曹哥鸭棚的人,但这两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刘跃进得赶紧找包,也就顾不上头,没工夫与打他的人纠缠。
那天韩胜利带他去了鸭棚,托曹哥找包。离开鸭棚,韩胜利与他约好,第二天晚上,两人再来鸭棚听信儿。到了第二天下午,刘跃进动了个心眼,想甩开韩胜利,一人去听信儿。他已经见识了曹哥的威风,他知道曹哥出面,这包肯定能找着。在刘跃进和曹哥之间,韩胜利只是一个牵线的人,现在线头接上了,韩胜利也就没用了。何况曹哥也有白内障,十步之外,一片模糊,刘跃进见到他,像见到了舅舅。那天韩胜利把话说错了,曹哥已经生气了,付定金的时候,刘跃进口袋里的钱不够,光头崔哥不干,曹哥还替他说了好话。如曹哥把包找着了,有韩胜利在,按事先说的,当场就得还韩胜利钱,还有六万块钱的提成。但包里的钱,刘跃进还另有用处。儿子刘鹏举又来电话,说三天到了,因交不上学费,他已经被学校赶出来了。不管这话的真假,听他的口气,火燎屁股,这钱是不能再拖了。还有找包的定金,光头崔哥说要一千,当时被曹哥挡住了,现在钱找着了,他不知光头崔哥那里会不会再出岔子。包丢了,觉得为找包付韩胜利钱是对的;包找到了,又觉得付他钱有些冤。不是欠钱不还,是这钱可以再拖一拖。于是没等到第二天晚上,第二天下午,一个人来到鸭棚。
这回棚里没有杀鸭子,棚里有一帮人,在陪着曹哥搓麻将。那个杀鸭子的小胖子洪亮,在提着茶壶侍候牌局。曹哥干别的事认真,打麻将也认真,于是桌上的人都认真。曹哥摸张牌要凑到眼上看,出牌慢,带得众人都慢。慢也叫认真。牌桌上并无废话。桌上乱七八糟扔着些钱。刘跃进看人正忙着,又皆认真,没敢进去打搅,就在门口候着。待一局下来,桌上响起“呼啦”“呼啦”的洗牌声,刘跃进才扒着门框喊:“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