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钱。”
中年胖子听刘跃进口音,看他的穿戴,知他是一民工,挥着拳头嚷:
“就是把你家的房子卖了,也得赔我。”
刘跃进揉着腿:
“我的房子在河南,没人买。”
那人还要说什么,一交警骑着摩托,闪着警灯,从这里路过。看这里出了事故,便把摩托停在了路边。路边还停着几辆开往唐山和承德的长途汽车,这些车皆是无照的私车,趁着夜色,在招揽顾客,有人拿着喇叭在喊。看到交警,几辆车慌忙开走了。交警没理这些长途车,关上摩托和警灯,打量事故现场。他肩上的步话器不时传出别处的断续的呼叫声。中年胖子跟着交警,愤怒地叫着:
“叫他赔,不然他下次还不长记性。”
交警摘下头盔,露出一国字脸,二十多岁,一看是个新警察。他昨天在四环路处理了一起交通事故,由于没有经验,分别被双方的事主骗了,事故处理得有些乱,把甲方的部分责任,算到了乙方头上,把乙方的部分责任,算到了甲方头上。弄得双方都不满意,今天告到了交通队。队长刚才把他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现在正没好气。如中年胖子平心静气跟他说话,他会再打量一下事故现场,见中年胖子用命令的口吻跟他说话,他马上皱了皱眉。加上中年胖子说这话时,脸贴他很近,口气喷到了他脸上,口气中有些晚饭还没消化的酸臭。这些有钱人,嘴里都酸臭,他们在车里开着空调,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自己一天到晚骑个摩托,风吹日晒,在街上吸些尘土和汽车尾气,本来就没好气,这时就更不耐烦了。他先用头盔将中年胖子往远处推了推,事故现场也不打量了,不紧不慢地说:
“谁不长记性了?我怎么觉得怪你呀。”
中年胖子一愣,马上跟交警急了:
“你看清楚,我的车没动,是他撞的我。”
年轻交警看中年胖子:
“这是人行道,是你停车的地方吗?”
中年胖子这才想起,自己停车停错了地方。刚才还气势汹汹,一下偃旗息鼓。他先是支吾:
“我就买包烟。”
忽然又说:
“我认识你们队长。”
不提队长还好,一提队长,年轻交警干脆不理他了,上去看刘跃进。刘跃进这时又倒在马路牙子上,口吐白沫,似乎昏了过去。加上头上本来就缠着绷带,交警以为他伤势严重,扭头对中年胖子说:
“快拉人去医院吧。”
中年胖子慌了,以为真把人撞坏了,或这人在“碰瓷”,要讹自己,顾不上追究别人,转身想开车溜。警察倒喝住他:
“哪儿去?”
中年胖子不敢再动。这时刘跃进见自己占理,从地上又“骨碌”爬起来,原来他口吐白沫是假的。他对交警说:
“我不去医院,叫他赔我自行车。”
年轻交警看中年胖子。中年胖子看看刘跃进,看看交警,又看看腕上的表,从口袋掏出二百块钱,扔到地上:
“这叫什么事呀。”
又瞪了交警一眼,开上自己受伤的车,走了。刘跃进这时对交警解释:
“不是不去医院,还有别的事,顾不上。”
这时年轻交警跟刘跃进也急了:
“别以为你就没事,骑车不看路,想啥呢?”
因年轻交警帮了他,刘跃进便把这交警当成了自己人,也是好几天无人说话,又刚被撞过,有些委屈,便把交警当成了亲人,从自个儿丢包开始,包里都有些啥,如何报案,如何找人,如何自个儿上街找贼。没跟任保良说的话,跟一个陌生人说了。但说着说着乱了,年轻交警也没听出个头绪。只是听他说丢了六万块钱,有些不信,趴刘跃进脸上看了看:
“河南人吧?就会说假话。”
骑上摩托,闪着灯走了。刘跃进愣在那里。
第十四章 青面兽杨志
青面兽杨志这些天有些郁闷。四天前,他在慈云寺邮局前偷了一包。本来那天他不想偷东西,那天他工休。一个礼拜,青面兽杨志偷五天,歇两天,这是他和其他小偷的区别,和大家到公司或单位上班是一样的。但他一般休在周三和周四,周六、礼拜天不休,这是他和上班族的不同。在慈云寺邮局前偷这包,等于加班。同时,慈云寺一带,并不是他的地盘,在这里偷东西,等于跨区作业,而跨区作业,违反行内的职业道德,青面兽杨志一般不冒这种风险。就像人做生意一样,挣钱是没尽头的,须讲个适可而止。青面兽杨志本该这天休息,最后没有休息,加班抢了个包,是被抢那人,那天太可气了。那人身穿西服,挎个腰包,在呵斥一卖唱的老头,青面兽杨志虽然是个贼,最看不得恃强凌弱,又见那人指天划地,指着远处一片CBD建筑,说是他盖的,不是大楼的开商,起码是个小工头。看他的腰包,鼓鼓囊囊,估计里边钱不少。当众欺负人,当众露富,都让青面兽杨志瞧不过去,这才临时加了个班。待腰包抢到手,逃脱那人的追赶,躲到一公厕里,打开腰包,却让青面兽杨志失望。原以为包里起码有几万块钱,谁知只有几千块钱,几千块钱并不是不值得偷,而是跟原来的设想有些落差,剩下的,皆是些乱七八糟的杂物,青面兽杨志也懒得翻。这时才知上了那人外表的当。一个好端端的工休日,被他搅了。从公厕出来,青面兽杨志也就把这事忘了。
但令青面兽杨志没想到的是,这腰包在他身上还没焐热,仅待了三个多小时,就又被别人给抢走了。那天青面兽杨志还另有心事,顾不上别的,这也是他那天不准备偷东西的另一个原因。从公厕出来,先到澡堂洗了个澡,又到“忻州食府”老乡老甘处吃饭。吃饭中,碰到一甘肃女子张端端。如张端端像“鸡”,也就没了后面的事。正因为“鸡”不像“鸡”,才打动了青面兽杨志,与她去做了一回露水夫妻。没想到这是个圈套,两人夫妻正做着,“哐当”一声,门被撞开了,闯进来三条大汉,把青面兽杨志身上的钱,连同那个腰包给抢走了。这个张端端,原来也是个贼。如果只是把钱和腰包抢走,青面兽杨志只好自认倒霉,也算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问题是,钱被抢走没啥,包被抢走也没啥,当时他正跟张端端做那事,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他被吓住了。人被吓住没啥,胆子被吓住也没啥,胆子吓小了,还可以慢慢长大。问题是:他下边被吓住了,突然就不行了。当时只顾慌张,只顾抢衣服往自己身上搭,还没抢到,没过多留意,待被抢了个干净,又被他们踹了几脚,灰溜溜回到自个儿住处,才突然觉得下边不行了。青面兽杨志出了一身汗。这就不是小事了。本来是件小事,现在变成了大事。被抢是件大事,现在变成了小事。青面兽杨志还不甘心,自个儿躺到床上摆弄,谁知越摆弄越不行。青面兽杨志开始恐慌,拿上些钱,又上街找“鸡”。找到,到了床上,还是不行。又换了一“鸡”,胖的,胸大的,到了床上,仍是不行。胖的,还不如刚才那瘦的。还不甘心,又找了一不胖不瘦的。路上还有些躁动,到了床上,下边早变成一根软面条。青面兽杨志满头是汗在那里鼓捣,身下的“鸡”一开始让他鼓捣,半个小时过去,急了,想翻身起来:
“你有完没完呀?”
又说:
“自个儿不行,折腾我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