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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人不做暗事,留个纪念吧。”

整个别墅整理完,青面兽杨志扎上鱼皮口袋,背在身上,准备下楼收工,这时突然听到窗外有汽车轮子轧马路的“沙沙”声,接着这车停了,有人用钥匙扭这别墅的门锁。门开处,有人说话。说起话来,有男有女。青面兽杨志吓了一跳,曹哥鸭棚的人说这别墅没人,谁知还是有人。青面兽杨志自言自语:

“妈的,又上了他们的当。”

拨开窗户,欲跳下去,窗外就是湖边;但这别墅楼层高,三层的高度,相当于平板房的五层;怕跳下去摔断了腿;就是腿摔不断,也会弄出声响;于是赶忙又回到三楼卧室,先躲起来再说;欲待这房子里的人消停了,自己再悄悄溜走不迟。谁知楼下说过一阵话,有人开始上楼,上了二楼,又上三楼,接着向卧室走来。青面兽杨志这时有些慌了,先将鱼皮口袋藏在电视柜里,看看自个儿无处躲,只好躲在窗帘背后。卧室的门被打开,屋里的灯被打开,青面兽杨志在窗帘后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胖,但面目长得倒有八分颜色。那女的进来,先踢掉自己的高跟鞋,把她的手包、手机扔到床上,就开始脱衣服,从上衣,到裙子,又到乳罩,又到裤头,说话间,人是光的。这女人虽有些胖,但皮肤白嫩,屁股是翘的。这女人光着身,走向浴室,关上玻璃门,开始淋浴。隔着浴室门的毛玻璃,能看着这女人在龙头下冲澡的裸影。青面兽杨志看得呆了。不知不觉,下边竟挑了起来。只是挑了起来,青面兽杨志还没知觉。待知觉,不禁心头一喜。被甘肃女子张端端吓住的下边,原以为被彻底吓垮了,不杀张端端,它咽不下这口气,没想到因为一场偷窃,在被偷的人家,看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它突然又恢复过来。这一趟没有白来。没白来不只偷了些东西,可以还债,比这重要的是,青面兽杨志,又成了青面兽杨志。世间事的闪躲腾挪,真是难以预料。你想转弯儿的地方,找不到弯儿;你无望了,亮儿自个儿走到了你面前。青面兽杨志正在感叹,突然床上的手机响了,青面兽杨志又被吓了一跳,慌忙去捂自己的下边。接着浴室的门开了,那女人裹着浴巾,来接电话。窗户与浴室的门一对流,窗帘拂动,那女人突然看到窗帘下有一双脚。那女人先是愣住,接着一声尖叫。这尖叫,又把青面兽杨志下边给吓回去了。但他这时顾不得下边,因为一楼的人听到楼上尖叫,同时有两个男声喊:

“怎么了?”

接着是脚步杂乱上楼的声音。青面兽杨志不能束手就擒,拉开窗户,往下张望,楼还是那么高,这时就顾不得了,跨窗户就往下跳,只是可惜整理出的那一鱼皮口袋东西,刚才藏到电视柜里,现在顾不上取回。但贼不走空,临往下跳,又探身抄起床上的手包,跳了下去。

这房子的楼层果然比别处的楼层高,青面兽杨志从楼上跳下,虽无摔伤身子,但崴了脚。但他顾不得脚,沿湖边拼命跑。沿圈跑过这湖,便是别墅区的高墙。青面兽杨志攀上这墙,跳到墙外。但他在湖边奔跑,已被湖边的监视探头现了;跳墙时,又使别墅区门口警卫室的警报响了。门口两个保安,一人向别墅区内跑,一人向别墅区外追,两人边跑,边拿对讲机喊话喊人。

青面兽杨志跳出别墅区,并没有马上逃,而是趴在一树棵子后不动,待那保安跑过去,才一跃进了对面的小胡同,拼命撒丫子跑起来。但他躲过了保安,正好撞上了刘跃进。刘跃进在这胡同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一直盯着别墅区门口不放。看看青痣不出来,又看看还不出来,以为他不会出来了,或从别墅区其他门出去了,自己跟了一晚上,又跟丢了,有些懊丧。早知这样,还不如在小吃街扑上去呢。虽然青痣身上有刀,但那里人多,打斗起来,也许别人会上来帮他;一直跟着倒是保险,但跟着跟着跟丢了,等于没跟。一个人老躲在胡同里,也让人生疑。刚才一老头从胡同里穿过,看刘跃进在墙角候着,以为他是个贼,欲上前盘问,刘跃进忙站起来,主动找老头借火,说自己在这里等个人,那人进别墅送外卖去了。虽然说的是实话,老头也借了他火,但又狐疑地看了他一阵,才转身走了。正在无望,突然听到别墅区警铃大作,看到保安四处乱跑,刘跃进大吃一惊。又见青痣蹿了过来,又一阵惊喜,虽然不知青痣在别墅区干了什么,惊动了警铃和保安,但趁机擒住他,才是正理。于是大喊一声:

“有贼!”

但担心他身上有刀,没敢扑上去。青面兽杨志看到刘跃进,也一愣怔,一方面不知他为何会出现,感到有些拧巴;另一方面才突然想起,自己被劫之前,还偷过别人的包。但他顾不得那么多,看刘跃进堵住他,果断从后腰里拔出了刀;但也无心恋战,晃着刀,越过刘跃进继续往前边跑。刘跃进看他跑,又在后边追。青面兽杨志崴了脚,跑不过刘跃进,看看刘跃进逼近,又转身甩出手里的手包,砸到刘跃进脸上。刘跃进猝不及防,没被包砸倒,脚下一绊,自己将自己绊倒在地。待爬起来,又往前追,青面兽杨志已转向另一条胡同,跑得看不见了。煮熟的鸭子,眼看又飞了,刘跃进有些丧气。这时听到别墅区门口众声喧闹,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到刚才那条胡同,拾起青痣砸他的手包,也急忙从第三条胡同溜了。

第十六章 严格

老蔺与严格又见了一面。这次两人没吃海鲜,也没吃涮肉,在“老家粥棚”,每人喝了一碗粥。严格喝了一碗凉粥,银耳莲子粥;老蔺喝了一碗热粥,鱼翅粥,老蔺喝的,还是跟肉有牵连。一碗热粥喝下来,老蔺喝得风平浪静,那么烫嘴的粥,老蔺没喝出汗;严格喝的是凉粥,一碗粥喝下来,却出了一头汗。他不知道这次见面是福是祸。自上次见面,严格与老蔺摊牌,由他和女歌星的照片,到拿出一U盘;向老蔺摊牌,就是向贾主任摊牌;五天过去,没有动静。严格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摊牌不是为了决裂,而是为了修补已断的裂缝,这是严格摊牌和其他人摊牌的不同。别人摊牌是为了断裂,严格摊牌是为了修补。但五天过去了,贾主任和老蔺那里没有动静。严格再一次体会到,在他和贾主任的关系上,不但展朋友关系,严格是被动的,就是在朋友关系的断裂上,断裂到何种程度,能不能回头修补,严格也做不了主。严格想修补,贾主任也想修补,这裂缝就能修补;严格想修补,贾主任想断裂,这修补就成了断裂。接着又体会到,有钱人,在有权人面前,也就是只“鸡”,就像“性”在钱面前一样,不是人在找“性”,而是“性”脱了裤子找不到人。当然,彻底断裂,对谁都没有好处;严格的船翻了,贾主任的船也不会平稳,说不定会同归于尽;如果断裂为了同归于尽,这断裂就成了赌气;赌气导致的结果,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又是严格不愿意看到的。如果严格认识不到这一点,仅是傻有钱,贾主任也不会和他交这么长时间的朋友。问题是,有钱人如今成了穷光蛋,由身价十几个亿变成了负债累累,严格已经不是过去的严格,这才出此下策,用了威胁的手段。威胁本身也是赌气,也没有技术含量。更大的问题是,他除了用这没有技术含量的低劣的手段,也没有别的出路。自己本不是这样的人,我本有义,皆是势使之然,使自己与贾主任的交往,质量降低了,品种降低了,由繁花似锦,变成了一地鸡毛。两人都不是过去的两人了。严格喜欢的,还是十五年前,自个儿去朋友处借钱,又给贾处长送去,贾处长拉着他的手,眼里噙着泪花的场面。那形,才叫朋友。两人也是从感人的场面开头,经过诸多演变,成了今天这种局面。如果仅是两人的关系,断裂还是修补,严格也不会在意,问题是,严格如今的命运,就攥在贾主任手里:是恢复成过去的有钱人,或是彻底变成穷光蛋;是仍待在上流社会,或是进监狱;直到是死是活,都在贾主任的转念之间。但是,事的性质不是这样的。严格由一个有钱人,变得如此倒霉,如果是严格一个人造成的话,严格不会怪别人,问题是,其中有一大半原因,要怪贾主任。酿成后果,又见死不救,如果说这事中有小人的话,贾主任先是个小人,然后把严格逼成了小人。严格船翻时,把贾主任也拉下船,不仅为了他见死不救,而是因为他也是个小人。这就不是事本身的事了。五天来,严格思前想后,也没理出个头绪。他也知道,想也没用,一切还看贾主任怎么想。第五天下午,他突然接到老蔺一个短信:晚六点半,老家粥棚见。没打电话,就了一个短信,用的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命令的口气,又让严格撮火。但严格身在险境,有求于人,又不敢不来。严格来时,做好了两种思想准备:一,贾主任回心转意,帮他;二,与严格反摊牌,趁着这件事,落井下石,彻底将严格置于死地。大家已经撕破了脸,中间的道路是没有的。将事这么拖下去,任其展,也不是贾主任这个老男人的性格。严格闻过他的尿。老蔺在这点上与贾主任相似,但又不相似。贾主任遇事态度分明,起码会对老蔺分明,但这态度转到老蔺手来,又变得没态度。一个短信,面无表,让严格摸不清老蔺的意思。摸不清老蔺的意思,就等于摸不清贾主任的意思。越是摸不清意思,严格对他们的态度越没底,接到这短信,顾不上追究这态度,只好乖乖前来喝粥。这时严格又有些伤感,早年虽然贫困,但不用经历这么多风险。经历风险倒没啥,不用跟这么多凶险的人打交道,时时处处,要看凶险的脸色。无非凶险的脸色,有时以笑脸出现。劳动人民虽然愚不可及,但也没这么多花花肠子,没这么多凶险的心眼,让他们有,他们也没有;想有,也不知哪块地里能长出来。本来自己是头羊啊,怎么一不留神,就误闯到狼群里了呢?如果当初自己考不上大学,还在湖南农村种稻子,虽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劳其筋骨,但也不苦其心志,娶个贤良的妇女,生一到两个孩子,日子虽苦些,倒也其乐融融。为何其乐融融?因为你不知道那么多。都是上一个大学,害了自己。这么思前想后,胡思乱想,除了感叹人生和命运未可料定,对挽救他目前的处境,毫无帮助。由于忐忑不安,心中燥热,喝一碗凉粥,也喝出一头汗。严格为自己的失态有些懊恼。老蔺看他出汗,“扑哧”笑了。喝完热粥,心平气和地给严格递上一张餐巾纸,示意他擦汗。这就等于嘲笑严格了。严格想恼,从大局计,又压在心里。在人房檐下,不得不低头。老蔺打了一个饱嗝,这时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