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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拉个X,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

扔下棒子,走了。打张小民,骂张小民,张小民都能忍。半个月后,张小民脸上的伤也好了,但留下一道疤。这疤在左脸正中。因为这道疤,他女朋友跟他吹了,张小民就急了。这天中午,刘跃进正在“祥记”后厨炒菜,张小民跑进厨房,趴到刘跃进耳朵上,悄悄说了几句话。刘跃进放下炒勺,跟张小民风风火火跑到“太平洋酿造公司”,一脚踹开李更生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里间床上,将李更生和黄晓庆拿了个正着。两人都光着身子。刘跃进上去就打李更生。李更生挨了两下,没动,后来被打急了,也扑过来与刘跃进打。张小民见打了起来,跑了。黄晓庆没劝架,也穿上衣服走了。两人一场架打下来,穿着衣服的刘跃进,竟没打过光着身子的李更生。现在的李更生,真不是当年的傻大个了。李更生把刘跃进打了一顿,还光着屁股蹲在椅子上抽烟: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你告我去吧!”

老婆被人搞了,捉奸又被人打了,一场窝心事,转眼间成了笑话。当天,这笑话传遍了县城。像李更生当年在学校是窝囊废一样,刘跃进现在也成了窝囊废。上小学窝囊不被人笑,老婆被人搞了就是真窝囊。第二天一早,刘跃进带着一帮亲戚,重回“太平洋酿造公司”找李更生。但李更生带着黄晓庆,早到海南卖酒去了。刘跃进见不着人,带人闯到车间,将一车间的酒瓶子全打碎了,“茅台”酒流了一地。打过,刘跃进并没有解气,脑子倒成了空白。夜里躺在床上,他费解的不是老婆跟人好了,好了一年自个儿竟蒙在鼓里,而是两个人到底因为什么好上的。老婆跟李更生好,刘跃进还能想通,可以说她嫌贫爱富;李更生与黄晓庆好,到底又图啥呢?黄晓庆长得并不好看,细眯眼,瘦脸,鼻窝里还有一撮雀斑,人也三十多了,刘跃进都没觉出她好,李更生哪里找不着女人,非要跟她好呢?纯粹为了败坏刘跃进吗?就为上小学踹过他几脚吗?当时踹他的同学多了,现在都娶了老婆,个个搞去,搞得过来吗?出了这事,刘跃进只是窝心——这道理搞不明白,刘跃进会憋死。自个儿想不明白,刘跃进便去问他信得过的朋友。他信得过的朋友,莫过于在“祥记”旁边支了个摊子打火烧的老齐。问过,老齐翻着炉上的火烧,用油手搔着头说:

“我也正纳闷儿呢。”

又问其他他信得过的人,没有一人能说通这理儿,倒是觉得刘跃进有些异常,离精神失常已经不远了。但刘跃进心里明白,他比不出这事还正常。最后,他干脆谁也不问了,直接给李更生打电话。李更生带着黄晓庆,已从海南岛到了广州,又从广州到了上海,从上海到了西安,这电话是在西安接的。李更生一开始不接电话,后来接了,以为刘跃进要说别的,见是问这个,倒也一愣,但也不遮着掩着,说:

“不图黄晓庆别的,就图她个腰,一把能掐住。”

刘跃进的脑袋“轰”的一声炸了。自个儿跟黄晓庆过了十三年,竟没觉出她的腰,这腰与别的腰的不同。这一腰撞得,比老婆让人搞了,还让刘跃进拧巴。这腰他没现,李更生现了;因为这腰,刘跃进成了错的,李更生和黄晓庆倒是对的。放下电话,刘跃进活了四十二年,所有的日子都变了颜色。但这话无法对打火烧的老齐说,也无法对别的朋友说。一说,这事又转成了另一个笑话。

刘跃进喝酒自此始。而且一喝就醉。醉前和醉后是两个人。醉了没啥,醉了挺高兴的,把一切都忘了;第二天上午醒来,突然伤心想哭。哭也哭不出来,坐那儿呆想。想着想着,突然想自杀。自杀不是因为出事,也不是因为这理儿,而是这理儿把刘跃进拧巴过去,拧巴不回来了。过去听说别人自杀,感到很可怕;现在自个儿想自杀,觉得是一种解脱。自杀的方式很多,或喝农药,或拿刀子割脉,或跳河,或触电,刘跃进独想上吊。一想到上吊,整个脖子都痒痒的;想着绳子接触脖子,脖子是甜的。有时夜里睡觉,刘跃进还在梦里喊:

“人呢,给我绳子呀。”

自杀虽好,刘跃进最后没有自杀。没有自杀不是因为刘跃进想着好做不到,而是因为刘跃进有一个儿子。黄晓庆出事之后,也牵涉到儿子。儿子当时都十二岁了;大家由黄晓庆的现在,开始怀疑她的过去;大家都说,这儿子是不是刘跃进的,也难说。刘跃进拉着儿子,进了县医院,两人一块儿做了DNA。结果是:两人是父子。三个月后,刘跃进与黄晓庆离婚。离婚时,黄晓庆也想要儿子,刘跃进说,宁肯把儿子一棒子打死,也不会给她。黄晓庆自知理亏,也没坚持,只是说:

“你养也成,我每月给你抚养费。”

刘跃进正在气头上,冲口说了一句:

“人骚,钱也骚。俺爷俩儿拉棍要饭,也不要这骚钱。”

当时说得痛快,在乡里开离婚证的老胡都给刘跃进跷大拇指。但当时过了嘴瘾,六年下来,刘跃进才知道自个儿吃了大亏。为这话,他把自个儿绕进去了,把腰都累弯了。同时又觉得自个儿前后矛盾。既然知道对方钱骚,离婚之前,与李更生了结此事,刘跃进却提出让李更生赔偿六万块钱。钱就是钱,无所谓骚不骚。对钱,刘跃进说了过头话。

第五章 严格

严格是“大东亚房地产开总公司”的总经理。严格是湖南醴陵人,三十岁之前瘦,三十岁之后,身边的朋友都胖了,出门个个腆个肚子,严格仍瘦。三十二岁之前,严格穷,爹娘都是醴陵农村的农民,严格上大学来到北京;人一天该吃三顿饭,严格在大学都是两顿;也不是两顿,而是中午买一个菜吃一半,晚上买份米饭接着吃。大学毕业,十年还没混出个模样,十年跳槽十七个公司。三十二岁那年,遇到一个贵人,人背运的时候,黑夜好像没个尽头,待到运转,迹也就是转眼间的事。严格回想自己的迹,往往想起宋朝的高逑。当然,也不同于高逑。自遇到那个贵人到现在,也就十多年光景,严格从一文不名,到身价十几个亿。严格在大学学的不是房地产,不是建筑,不是经济,也不是金融,学的是伦理学。讲伦理严格没得到什么,什么都不讲,就在地球上盖房子,从小在村里都见过,倒让他成了上层社会的人。他的头像,悬在四环路边上的广告牌上,把眼睛拉出来,看着他的房产和地产。世界,哪有一个定论啊。没迹的时候,严格见人不提往事;如今,无意间说起在大学吃剩菜的事,大家都笑。大家说,严格是个幽默的人。

严格富了之后,也有许多烦恼。这烦恼跟穷富没关系,跟身边的人有关系。四十岁之后,严格现中国有两大变化:一、人越吃越胖;二、心眼儿越来越小。按说体胖应该心宽,不,胖了之后,心眼儿倒更小了。心眼儿小没啥,还认死理,人越来越轴了。他伺候的是一帮轴人。别人轴没啥,身边的朋友轴没啥,老婆也越吃越胖,心眼儿越来越小,人越来越轴,就让严格头疼。严格的老婆叫瞿莉,三十岁之前,瘦,文静;过了三十岁,成了个大胖子,事事计较,句句计较。一个CEO的老婆,家产十几个亿,为做头,和周边的美容店吵了个遍。由老婆说开去,严格感叹:中国人,怎么那么不懂幽默呢?过去认为幽默是说话的事,后来才知道是人种的事。幽默和不幽默的人,是两种动物。拧巴还在于,人不幽默,做出的事幽默。出门往街上看,他们把世界全变了形,洗澡堂子叫“洗浴广场”,饭馆叫“美食城”,剃头铺子叫“美容中心”,连夜总会的“鸡”,一开始叫“小姐”,后来又改叫“公主”。严格走在街上,觉得自个儿是少数派。本不幽默,也学得幽默了。人介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