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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什么也别说!

她紧紧搂住,你于是默默融入她身体里。

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之后,她从床上坐起,问:

“有咖啡吗?”

“在书架上。

她冲好了一大杯,用勺子搅拌着,到你床边坐下,看着你喝下滚热的一口,说:

“这不很好吗?”

你没话可说。她自己津津有味地喝着,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你是个奇怪的女人,”你望着她丰满的乳房上弥散开的乳曼说。

“没什么可奇怪的,一切都很自然,你就需要女人的爱。

“不要同我谈女人和爱,你同谁都这样?”

“只要我喜欢,又赶上我有情绪。

她那平淡的语气激怒了你,你想丢出几句刺伤她的话,却只说出了一句:

“你真荡!

“你不要的就是这样?只不过没有女人来得方便。女人要是看穿了,为什么不也享受享受?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她把手中的杯子放下,将一对褐色硕大的乳头转向你,怀着一种怜悯的神情对你说:“真是个可怜的大孩子,你不想再来一次?”“为什么不?你迎向她。

“你总该满足了吧?”她说。你想点点头,代替回答,只觉得一种适意的困倦。

“你说点什么吧?”她在你耳边央求。

“说什么呢?

“随便什么。”

“不说那钥匙?

“只要你有的可说。

“这钥匙可以这么说——”

“我听着。

“丢了就丢了。

“这也已经说过了。

“总之他出门上街去了——”

“街上怎么了?

“满街上人都匆匆忙忙。

“说下去!

“他有点诧异。”

“诧异什么?”

“他不明白人都忙些什么?

“他们就好这样忙忙碌碌0 ”

“难道有这必要?

“他们要不忙点什么就止不住心里发慌。”

“是这样的,所有的人脸上都有种古怪的表情,都满腹心事,”还非常庄严,“”庄严地走进商店,又庄严地出来,庄严地夹一双拖鞋,庄严地掏一把零钱,庄严地买一根雪糕,“”吸吮得也庄严,“

“别讲雪糕,”

“是你讲起的,”

“你不要打岔,我讲到哪儿了?”

“讲到掏一把零钱,在小摊贩前庄严讨价还价,庄严,还庄严什么呢?还有什么可庄严的?”

“对着小便池撒尿,”

“然后?”

“店铺全都关了门,”

“人又都匆匆忙忙往家赶,”

“他并不急着要去哪里,他似乎也有个可回的地方,人通常称之为家,为了得到这间房,他还同管房子的吵了一架,”

“他总算有了一间房,”

“可钥匙却找不到了,”

“门不是还开着?”

“问题是他是否非回去不可?”

“他就不能随便在那里过夜?”

“像一个流浪汉?像一阵风,在这城市的夜里随意飘荡?”

“随便跳上一趟火车,就由它开往哪里!”

“他根本不曾想过,一程又一程,兴致所来,想到哪里就哪里下,”“找那么个人,热热烈烈爱上一回!’

“疯狂到筋疲力歇,”

“死了也值得,”

“是这样的,晚风,从四面八方来,他站在一个空场子上,听到一种声音,萧萧索索,他分不清究竟是风声还是心声,他突然觉得他丢去了一切负责,得到了解脱,他终于自由了,这自由原来竟来自他自己,他可以一切从头做起,像一个赤条条的婴儿,掉进澡盆里,蹬着小腿,率性哭喊,让这世界听见他自己的声音,他想尽情哭闹一番,却又发觉他徒有一个躯壳,内里空空,竟呼喊不出,他就望着这空荡荡的广场上站着的不知要去哪里的他自己的那个躯壳,他该招呼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开他个玩笑,可他知道这时候只要碰碰他,就会丧魂落魄,”

“像梦游一样,灵魂出了窍,”

“他这才明白,他原来的痛苦都来自这躯壳,”

“你想惊醒他?”

“又怕他承受不了,你小时候听老人说过,对梦游的人,只要从头顶浇一桶冷水,就会死掉,你迟迟不敢下手,手都举了起来,又迟疑了,还是没敢拍他肩膀,”

“为什么不把他轻轻弄醒?”

“你只在他身后,跟随他那躯壳,他似乎又还要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回他那个家?他那个房间?”

“你说不清楚,只跟着他走,穿过一条大街,进入一条巷子里,从另一头出来,又到了大街上,又进入另一个巷子里,又从这巷子里再出来,”“又还回到原来的街上!”“眼看快要天亮,”“就再来一次吧,再来一回……”

第十七章

66

我早已厌倦了这人世间无谓的斗争,每一次美其名日所谓讨论,争鸣,辨论,不管什么名目,我总处于被讨论,挨批判,听训斥,等判决的地位,又白白期待扭转乾坤的神人发善心干预一下,好改变我的困境。这神人好不容易终于出场了,却不是变脸,就转身看着别处。

人都好当我的师长,我的领导,我的法官,我的良医,我的诤友,我的裁判,我的长老,我的神父,我的批评家,我的指导,我的领袖,全不管我有没有这种需要,人照样要当我的救主,我的打手,说的是打我的手,我的再生父母,既然我亲生父母已经死了,再不就俨然代表我的祖国,我也不知道究竟何谓祖国以及我有没有祖国,人总归都是代表。而我的朋友,我的辩护士,说的是肯为我辩护的,又都落得我一样的境地,这便是我的命运。

可我又充当不了抗拒命运的那种失败的英雄的悲剧角色,我倒是十分敬仰总也不怕失败、碰得头破血流、拎着脑袋爬起来再干像刑天一样的勇士,却只能远远望着,向他们默默致敬或者致哀。

我也当不了隐士,说不清为什么又急着离开了那上清宫,是忍受不了那清净无为?是没有耐心看那藏经阁里多亏几位老道求情才没被劈了当柴烧残存的几千册明版的《道藏》刻版?还是懒得再打听那些饱经沧桑的老道们的身世?也怕去刺探那些年轻道姑内心的隐秘?还是为了别败坏自己的心境?看来,充其量我只不过是个美的鉴赏者。

我在海拔四千多公尺通往西藏的一个道班里烤火。这道班只有一幢里面被烟黛得乌黑的石头房子,前去便是冰雪皑皑的大雪山。公路上来了一辆客车,热热闹闹下来了一群人,有挎背包的,有拿的小铁槌,也有背个标本夹子的,像是来实习考查的大学生。他们朝窗户都堵死了的这黑屋子里探了一下头,都走开了,只进来了一位打着把红布小伞的姑娘,外面正在飘雪。

她可能以为我是这里的养路工,进门就向我要水喝。我拿起一把铁勺,从吊在石块围住的火堆上长满油烟黑毛的铁锅里舀了一勺递给她。她接过就喝,哇的叫了一声,烫着了嘴。我只好道歉。她凑近火光,看了看我,说: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她裹在毛围巾里的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我进这山里还没见过肤色这么鲜艳夺目的姑娘,想逗逗她:

“你以为山里人不会道歉?”

她脸更红了。

“你也来实习的?”她问。

我不好说我能当她老师,便说:

“我是来拍照片的。

“你是摄影师?”

“就算是吧。”

“我们来采集标本。这里风景真好!’ 她感叹道。

“是的,没得说的。

我大概也就是美的鉴赏者,见了这么漂亮的姑娘,没法不动心,便提议道:

“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