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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于堇不给他想的时间,“谭大导演真有本事,什么时候修炼成铁公鸡,一毛不拔。”她明白,谭呐做这种决定需要时间请示。但是她又不能说得太清 楚。 “那就这样吧:你打个欠条,给国际饭店。其余的事,你就不操心了。”谭呐笑着说:“当然, 于 小姐大面子。不过欠钱什么时候还呢?”于堇轻声说,“你就写: 胜利了还。”她与他靠得很近,像是在告诉他什么秘密情报。

谭呐心里惊了一跳,脸一热。好久没有听到什么胜利之类的话。他觉得于堇不但很幽默,而且对他极度信任,这两者都让他心里涌起一股热潮。

只是,这不是动感情的时候。他看着于堇发呆,于堇把话又说了一遍,“胜利了再还。”他才觉得她是严肃的。

他朝四周瞧,镇定了下来,对她允诺:“我就写,四年内归还。”“一匹识途老马。”“谁?”“当然是你喽--四年,四年够了!”她拉住他的手,突然又放开了。她也朝四周看看,人们都在注意新星白云裳。

于堇对他说:“如果你有事需要找我,你只要对国际饭店接线生说这个号码就行了。”她伸出左手,手心用钢笔写着3331.这是可以打入她房间的电话密码,除了夏皮罗和他的心腹接线生,再就是休伯特知道。“只能你一人知道,明白吗?”她的声音很轻,一边用右手擦抹掉号码。

谭呐一直苦于很难找于堇,除非她主动打给他,有急事没办法。今天首演前,国际饭店接线生不给他转电话。他说了自己的名字,说明观众全在等于堇,非要接她的房间。对方让他等,大概是先请示过,才让电话进去的。

这密码一看就记住了。谭呐什么也没说,向她认真地点点头,做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种手心写字,好像是学校里小姑娘做的事,但是于堇在白皙的手心里写出这个秘密给他看,使他眼中的于堇突然从仙女变成了凡胎肉身,他喉咙动了动,心里突然升起很久未曾有过的感觉。

这一刹那,她脸红了,因为他看她的眼光着火一样。她知道这种感觉是一颗定时炸弹,这不是时候,不能在这个时候有爆炸干扰。于是,她掉开了视线。

整个后台喧闹无比,其中有莫之因的笑声。于堇顺着笑声看去,莫之因在和记者说话,白云裳在一边补充什么,显得喜气洋洋。也有记者过来要于堇签名,签在白云裳名字旁边,她微笑着照办。

40、憧憬平安夜

人散尽之后,谭呐让助手处理这儿后事。他对于堇等人说,他们辛苦了,想必都饿了,他请客,去简单吃点东西。白云裳和陈可欣一听,都很高兴,于堇的确 饿极了,她朝他点点头。谭呐对莫之因说:“莫兄,你知道就近有地方吗?”莫之因与他并肩走,说隔一条街就有一个不错的粤帮餐馆。

一行五人步行去,餐馆真的雅致,而且安静。坐下来后,大家让莫之因在点菜。等菜饭来时,白云裳天真地问:“这上海不夜城,各位大艺术家平日里是 如何消遣的呢?”被问的人面面相觑,这 白 小姐真是不懂行,怎么问起私人的事来。她对坐在左边的陈可欣说:“你消遣时也听音乐吗?”陈可欣谦虚的一笑:“我 喜欢建筑,收集设计图,匈牙利建筑师乌达克还在上海,他答应过我,陪我看他设计的国际饭店内部结构。”这话把于堇吓了了一跳。

白云裳倒真是没有注意到于堇的反应,转向左手边的谭呐:“你呢,大导演?”“我弄点小爱好--我喜欢书却没有钱,但最近上海四马路成了收书的天堂,几家旧书店不错--”于堇本来累极,听谭呐说旧书,又吃了一惊。正好侍者上来两碟熏鱼和咸蛋黄肚圈凉素菜。谭呐收住话题。

白云裳自己说起来:“我说说我的消遣,很俗:看跑马,看打回力球。最近听说到了几位葡萄牙球手,年轻英俊--”莫之因听得早就不耐烦了,这些高 雅洋派的假斯文!他觉得在麻将桌上跟女人打情骂俏很过瘾,但是他要吓吓这些人一跳:“我每夜必吞云吐雾一次!”大家都朝他转过脸,他更神秘了:“听说过 ‘冷芳幽居’这个去处吗?”看到大家双眼发直,他越加得意地说:“你们顶多做到醉死,我在那里能先醉死后梦生。”

才十二月初,这个洋人半洋人集中的国际饭店就开始准备圣诞树,大厅里都开始装点圣诞节来临的气氛。

于堇走进旋转门,看到仆欧们在搬运一棵大冷杉,一个个纸箱已放在大厅里。可能是半夜后客人走动少容易布置。于堇走入厅里,好奇地看着仆欧们摆弄大冷杉。看了一分钟,她索性坐在沙发里。

刚才莫之因开着车送他们回家,谭呐与于堇一起下车来。他准备将于堇拿回房间的礼品花篮拿下来,突然想起什么,看了于堇疲倦的面容,就止住了手。谭呐说,“好好睡一个觉!睡好了,给我一个电话。”他的感激,是在内心。于堇明白。

她耳边响起音乐,竖琴伴随,于堇抬眼望去,穿着黑纱裙的妇人,坐在厅里,慢慢地弹,轻轻地吟唱,好像是在练习。

两个仆欧打开纸箱,从里面走出一个个天使飞跃在树上,带着闪闪的星星,好多五颜六色的花朵、小礼物盒和红鞋子。

夏皮罗站在二层的栏杆上。他没有惊动于堇。他派去给休伯特送信的人也早已回来,去剧场探看情况的人也回来了,说了“双花配演”。夏皮罗微笑了, 看来于堇真是能干极了。一切如计划进行。他之所以没有去看《狐步上海》首演,是担心饭店,日本宪兵还没有忘记白天来搜查的失败。

休伯特也像他一样担心,没有去兰心大戏院。夏皮罗的心腹去休伯特老先生那儿送信回来,“H先生的回话是‘蓝靛花开着’.” 夏皮罗明白这意思:事情没有变化,还是按原计划进行。休伯特老先生对夏皮罗说过,邱吉尔赞美情报人员:情报机构是下了金蛋都不叫唤的鹅。

夏皮罗却觉得这鹅想叫都叫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