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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行者一路筋斗云,径到西天门外,早见护国天王引天丁力士上前迎接道:“大圣,取经之事完乎?”行者道:“也差不远矣。今行至天竺国界,有一 外郡,名凤仙郡。彼处三年不雨,民甚艰苦,老孙欲祈雨拯救,呼得龙王到彼,他言无旨,不敢私自为之,特来朝见玉帝请旨。”天王道:“那壁厢敢是不该下雨 哩。我向时闻得说,那郡侯撒泼,冒犯天地,上帝见罪,立有米山、面山、黄金大锁,直等此三事倒断,才该下雨。”行者不知此意是何,要见玉帝。天王不敢拦 阻,让他进去,径至通明殿外,又见四大天师迎道:“大圣到此何干?”行者道:“因保唐僧,路至天竺国界,凤仙郡无雨,郡侯召师祈雨。老孙呼得龙王,意命降 雨,他说未奉玉帝旨意,不敢擅行,特来求旨,以苏民困。”四大天师道:“那方不该下雨。”行者笑道:“该与不该,烦为引奏引奏,看老孙的人情何如。”葛仙 翁道:“俗语云苍蝇包网儿,好大面皮!”许旌阳道:“不要乱谈,且只带他进去。”邱洪济、张道陵与葛、许四真人引至灵霄殿下,启奏道:“万岁,有孙悟空路 至天竺国凤仙郡,欲与求雨,特来请旨。”玉帝道:“那厮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五日,朕出行监观万天,浮游三界,驾至他方,见那上官正不仁,将斋天素供,推倒喂 狗,口出秽言,造有冒犯之罪,朕即立以三事,在于披香殿内。汝等引孙悟空去看,若三事倒断,即降旨与他;如不倒断,且休管闲事。”四天师即引行者至披香殿 里看时,见有一座米山,约有十丈高下;一座面山,约有二十丈高下。米山边有一只拳大之鸡,在那里紧一嘴,慢一嘴,嗛那米吃。面山边有一只金毛哈巴狗儿,在 那里长一舌,短一舌,餂那面吃。左边悬一座铁架子,架上挂一把金锁,约有一尺三四寸长短,锁梃有指头粗细,下面有一盏明灯,灯焰儿燎着那锁梃。行者不知其 意,回头问天师曰:“此何意也?”天师道:“那厮触犯了上天,玉帝立此三事,直等鸡嗛了米尽,狗餂得面尽,灯焰燎断锁梃,那方才该下雨哩。”行者闻言,大 惊失色,再不敢启奏,走出殿,满面含羞。四大天师笑道:“大圣不必烦恼,这事只宜作善可解。若有一念善慈,惊动上天,那米、面山即时就倒,锁梃即时就断。 你去劝他归善,福自来矣。”行者依言,不上灵霄辞玉帝,径来下界复凡夫。须臾到西天门,又见护国天王,天王道:“请旨如何?”行者将米山、面山、金锁之事 说了一遍,道:“果依你言,不肯传旨。适间天师送我,教劝那厮归善,即福原也。”遂相别,降云下界。

  那郡侯同三藏、八戒、沙僧、大小官员人等接着,都簇簇攒攒来问。行者将郡侯喝了一声道:“只因你这斯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五日冒犯了天地,致令黎民 有难,如今不肯降雨!”郡侯慌得跪伏在地道:“老师如何得知三年前事?”行者道:“你把那斋天的素供,怎么推倒喂狗?可实实说来!”那郡侯不敢隐瞒,道:

  “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五日,献供斋天,在于本衙之内,因妻不贤,恶言相斗,一时怒发无知,推倒供桌,泼了素馔,果是唤狗来吃了。这两年忆念在心,神思恍惚,无处可以解释,不知上天见罪,遗害黎民。今遇老师降临,万望明示,上界怎么样计较。”

  行者道:“那一日正是玉皇下界之日,见你将斋供喂狗,又口出秽言,玉帝即立三事记汝。”八戒问道:“哥,是那三事?”行者道:“披香殿立一座米 山,约有十丈高下;一座面山,约有二十丈高下。米山边有拳大的一只小鸡,在那里紧一嘴,慢一嘴的嗛那米吃;面山边有一个金毛哈巴狗儿,在那里长一舌,短一 舌的餂那面吃。左边又一座铁架子,架上挂一把黄金大锁,锁梃儿有指头粗细,下面有一盏明灯,灯焰儿燎着那锁梃。直等那鸡嗛米尽,狗餂面尽,灯燎断锁梃,他 这里方才该下雨哩。”

  八戒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哥肯带我去,变出法身来,一顿把他的米面都吃了,锁梃弄断了,管取下雨。”行者道:“呆子莫胡说!此乃上天所设之 计,你怎么得见?”三藏道:“似这等说,怎生是好?”行者道:“不难!不难!我临行时,四天师曾对我言,但只作善可解。”那郡侯拜伏在地,哀告道:“但凭 老师指教,下官一一皈依也。”行者道:“你若回心向善,趁早儿念佛看经,我还替你作为;汝若仍前不改,我亦不能解释,不久天即诛之,性命不能保矣。”那郡 侯磕头礼拜,誓愿皈依。当时召请本处僧道,启建道场,各各写发文书,申奏三天。郡侯领众拈香瞻拜,答天谢地,引罪自责,三藏也与他念经。一壁厢又出飞报, 教城里城外大家小户,不论男女人等,都要烧香念佛。自此时,一片善声盈耳。行者却才欢喜,对八戒沙僧道:“你两个好生护持师父,等老孙再与他去去来。”八 戒道:“哥哥,又往那里去?”行者道:“这郡侯听信老孙之言,果然受教,恭敬善慈,诚心念佛,我这去再奏玉帝,求些雨来。”沙僧道:“哥哥既要去,不必迟 疑,且耽搁我们行路,必求雨一坛,庶成我们之正果也。”

  好大圣,又纵云头,直至天门外,还遇着护国天王。天王道:“你今又来做甚?”行者道:“那郡侯已归善矣。”天王亦喜。

  正说处,早见直符使者,捧定了道家文书,僧家关牒,到天门外传递。那符使见了行者,施礼道:“此意乃大圣劝善之功。”行者道:“你将此文牒送去 何处?”符使道:“直送至通明殿上,与天师传递到玉皇大天尊前。”行者道:“如此,你先行,我当随后而去。”那符使入天门去了。”护国天王道:“大圣,不 消见玉帝了。

  你只往九天应元府下,借点雷神,径自声雷掣电,还他就有雨下也。”真个行者依言,入天门里,不上灵霄殿求请旨意,转云步,径往九天应元府,见那 雷门使者、纠录典者、廉访典者都来迎着,施礼道:“大圣何来?”行者道:“有事要见天尊。”三使者即为传奏,天尊随下九凤丹霞之扆,整衣出迎。相见礼毕, 行者道:“有一事特来奉求。”天尊道:“何事?”行者道:“我因保唐僧,至凤仙郡,见那干旱之甚,已许他求雨,特来告借贵部官将到彼声雷。”天尊道:“我 知那郡侯冒犯上天,立有三事,不知可该下雨哩。”行者笑道:“我昨日已见玉帝请旨。玉帝着天师引我去披香殿看那三事,乃是米山、面山、金锁,只要三事倒 断,方该下雨。我愁难得倒断,天师教我劝化郡侯等众作善,以为人有善念,天必从之,庶几可以回天心,解灾难也。今已善念顿生,善声盈耳。适间直符使者已将 改行从善的文牒奏上玉帝去了,老孙因特造尊府,告借雷部官将相助相助。”天尊道:“既如此,差邓辛张陶帅领闪电娘子,即随大圣下降凤仙郡声雷。”

  那四将同大圣,不多时至于凤仙境界,即于半空中作起法来。只听得唿鲁鲁的雷声,又见那淅沥沥的闪电,真个是:电掣紫金蛇,雷轰群蛰哄。荧煌飞火 光,霹雳崩山洞。列缺满天明,震惊连地纵。红销一闪发萌芽,万里江山都撼动。那凤仙郡,城里城外,大小官员,军民人等,整三年不曾听见雷电,今日见有雷声 霍闪,一齐跪下,头顶着香炉,有的手拈着柳枝,都念: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这一声善念,果然惊动上天,正是那古诗云:“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且不说孙大圣指挥雷将,掣电轰雷于凤仙郡,人人归善。

  却说那上界直符使者,将僧道两家的文牒,送至通明殿,四天师传奏灵霄殿。玉帝见了道:“那厮们既有善念,看三事如何。”

  正说处,忽有披香殿看管的将官报道:“所立米、面山俱倒了,霎时间米面皆无,锁梃亦断。”奏未毕,又有当驾天官引凤仙郡土地、城隍、社令等神齐 来拜奏道:“本郡郡主并满城大小黎庶之家,无一家一人不皈依善果,礼佛敬天。今启垂慈,普降甘雨,救济黎民。”玉帝闻言大喜,即传旨:“着风部、云部、雨 部,各遵号令,去下方,按凤仙郡界,即于今日今时,声雷布云,降雨三尺零四十二点。”时有四大天师奉旨,传与各部随时下界,各逞神威,一齐振作。

  行者正与邓辛张陶令闪电娘子在空中调弄,只见众神都到,合会一天。那其间风云际会,甘雨滂沱,好雨:漠漠浓云,蒙蒙黑雾。雷车轰轰,闪电灼灼。 滚滚狂风,淙淙骤雨。所谓一念回天,万民满望。全亏大圣施元运,万里江山处处阴。好雨倾河倒海,蔽野迷空。檐前垂瀑布,窗外响玲珑。万户千门人念佛,六街 三市水流洪。东西河道条条满,南北溪湾处处通。槁苗得润,枯木回生。田畴麻麦盛,村堡豆粮升。客旅喜通贩卖,农夫爱尔耘耕。从今黍稷多条畅,自然稼穑得丰 登。风调雨顺民安乐,海晏河清享太平。一日雨下足了三尺零四十二点,众神祇渐渐收回。孙大圣厉声高叫道:“那四部众神,且暂停云从,待老孙去叫郡侯拜谢列 位。列位可拨开云雾,各现真身,与这凡夫亲眼看看,他才信心供奉也。”众神听说,只得都停在空中。这行者按落云头,径至郡里,早见三藏、八戒、沙僧,都来 迎接,那郡侯一步一拜来谢。行者道:“且慢谢我,我已留住四部神祇,你可传召多人同此拜谢。教他向后好来降雨。”郡侯随传飞报,召众同酬,都一个个拈香朝 拜,只见那四部神祇,开明云雾,各现真身。四部者,乃雨部、雷部、云部、风部,只见那龙王显象,雷将舒身。云童出现,风伯垂真。龙王显象,银须苍貌世无 双。雷将舒身,钩嘴威颜诚莫比。云童出现,谁如玉面金冠;

  风伯垂真,曾似燥眉环眼。齐齐显露青霄上,各各挨排观圣仪。

  凤仙郡界人才信,顶礼拈香恶性回。今日仰朝天上将,洗心向善尽皈依。众神祇宁待了一个时辰,人民拜之不已。孙行者又起在云端,对众作礼道:“有 劳!有劳!请列位各归本部。老孙还教郡界中人家,供养高真,遇时节醮谢。列位从此后,五日一风,十日一雨,还来拯救拯救。”众神依言,各各转部不题。

  却说大圣坠落云头与三藏道:“事毕民安,可收拾走路矣。”那郡侯闻言,急忙行礼道:“孙老爷说那里话!今此一场,乃无量无边之恩德。下官这里差 人办备小宴,奉答厚恩。仍买治民间田地,与老爷起建寺院,立老爷生祠,勒碑刻名,四时享祀。虽刻骨镂心,难报万一,怎么就说走路的话!”三藏道:“大人之 言虽当,但我等乃西方挂搭行脚之僧,不敢久住。一二日间,定走无疑。”那郡侯那里肯放,连夜差多人治办酒席,起盖祠宇。

  次日,大开佳宴,请唐僧高坐,孙大圣与八戒沙僧列坐,郡侯同本郡大小官员部臣把杯献馔,细吹细打,款待了一日。这场果是欣然,有诗为证:田畴久 旱逢甘雨,河道经商处处通。深感神僧来郡界,多蒙大圣上天宫。解除三事从前恶,一念皈依善果弘。此后愿如尧舜世,五风十雨万年丰。

  一日筵,二日宴,今日酬,明日谢,扳留将有半月,只等寺院生祠完备。一日,郡侯请四众往观,唐僧惊讶道:“工程浩大,何成之如此速耶?”郡侯 道:“下官催趱人工,昼夜不息,急急命完,特请列位老爷看看。”行者笑道:“果是贤才能干的好贤侯也!”即时都到新寺,见那殿阁巍峨,山门壮丽,俱称赞不 已。行者请师父留一寺名,三藏道:“有,留名当唤做甘霖普济寺。”郡侯称道:“甚好!甚好!”用金贴广招僧众,侍奉香火。殿左边立起四众生祠,每年四时祭 祀;又起盖雷神、龙神等庙,以答神功。看毕,即命趱行。那一郡人民,知久留不住,各备赆仪,分文不受。因此,合郡官员人等,盛张鼓乐,大展旌幢,送有三十 里远近,犹不忍别,遂掩泪目送,直至望不见方回。这正是:硕德神僧留普济,齐天大圣广施恩。毕竟不知此去还有几日方见如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088回 禪到玉華施法會 心猿木母授門人

话说唐僧喜喜欢欢别了郡侯,在马上向行者道:“贤徒,这一场善果,真胜似比丘国搭救儿童,皆尔之功也。”沙僧道:“比丘国只救得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 儿,怎似这场大雨,滂沱浸润,活彀者万万千千性命!弟子也暗自称赞大师兄的法力通天,慈恩盖地也。”八戒笑道:“哥的恩也有,善也有,却只是外施仁义,内 包祸心。但与老猪走,就要作践人。”行者道:“我在那里作践你?”八戒道:“也彀了!也彀了!常照顾我捆,照顾我吊,照顾我煮,照顾我蒸!今在凤仙郡施了 恩惠与万万之人,就该住上半年,带挈我吃几顿自在饱饭,却只管催趱行路!”长老闻言,喝道:“这个呆子,怎么只思量掳嘴!快走路,再莫斗口!”

  八戒不敢言,掬掬嘴,挑着行囊,打着哈哈,师徒们奔上大路。

  此时光景如梭,又值深秋之候,但见:水痕收,山骨瘦。红叶纷飞,黄花时候。霜晴觉夜长,月白穿窗透。家家烟火夕阳多,处处湖光寒水溜。白蘋香, 红蓼茂。桔绿橙黄,柳衰谷秀。荒村雁落碎芦花,野店鸡声收菽豆。四众行彀多时,又见城垣影影,长老举鞭遥指叫:“悟空,你看那里又有一座城池,却不知是甚 去处。”行者道:“你我俱未曾到,何以知之?且行至边前问人。”

  说不了,忽见树丛里走出一个老者,手持竹杖,身着轻衣,足踏一对棕鞋,腰束一条扁带,慌得唐僧滚鞍下马,上前道个问讯。

  那老者扶杖还礼道:“长老那方来的?”唐僧合掌道:“贫僧东土唐朝差往雷音拜佛求经者,今至宝方,遥望城垣,不知是甚去处,特问老施主指教。” 那老者闻言,口称:“有道禅师,我这敝处,乃天竺国下郡,地名玉华县。县中城主,就是天竺皇帝之宗室,封为玉华王。此王甚贤,专敬僧道,重爱黎民。老禅师 若去相见,必有重敬。”三藏谢了,那老者径穿树林而去。

  三藏才转身对徒弟备言前事。他三人欣喜,扶师父上马。

  三藏道:“没多路,不须乘马。”四众遂步至城边街道观看。原来那关厢人家,做买做卖的,人烟凑集,生意亦甚茂盛。观其声音相貌,与中华无异。三 藏吩咐:“徒弟们谨慎,切不可放肆。那八戒低了头,沙僧掩着脸,惟孙行者搀着师父。两边人都来争看,齐声叫道:“我这里只有降龙伏虎的高僧,不曾见降猪伏 猴的和尚。”八戒忍不住,把嘴一掬道:“你们可曾看见降猪王的和尚。”唬得满街上人跌跌睮睮,都往两边闪过。行者笑道:“呆子,快藏了嘴,莫装扮,仔细脚 下过桥。”那呆子低着头,只是笑。过了吊桥,入城门内,又见那大街上酒楼歌馆,热闹繁华,果然是神州都邑。有诗为证,诗曰:锦城铁瓮万年坚,临水依山色色 鲜。百货通湖船入市,千家沽酒店垂帘。楼台处处人烟广,巷陌朝朝客贾喧。不亚长安风景好,鸡鸣犬吠亦般般。三藏心中暗喜道:“人言西域诸番,更不曾到此。 细观此景,与我大唐何异!所为极乐世界,诚此之谓也。”又听得人说,白米四钱一石,麻油八厘一斤,真是五谷丰登之处。行彀多时,方到玉华王府,府门左右有 长史府、审理厅、典膳所、待客馆。三藏道:“徒弟,此间是府,等我进去,朝王验牒而行。”八戒道:“师父进去,我们可好在衙门前站立?”三藏道:“你不看 这门上是待客馆三字!你们都去那里坐下,看有草料,买些喂马。我见了王,倘或赐斋,便来唤你等同享。”行者道:“师父放心前去,老孙自当理会。”那沙僧把 行李挑至馆中。馆中有看馆的人役,见他们面貌丑陋,也不敢问他,也不敢教他出去,只得让他坐下不题。

   却说 老师父换了衣帽,拿了关文,径至王府前,早见引礼官迎着问道:“长老何来?”三藏道:“东土大唐差来大雷音拜佛祖求经之僧,今到贵地,欲倒 换关文,特来朝参千岁。”引礼官即为传奏,那王子果然贤达,即传旨召进。三藏至殿下施礼,王子即请上殿赐坐。三藏将关文献上,王子看了,又见有各国印信手 押,也就欣然将宝印了,押了花字,收折在案。问道:“国师长老,自你那大唐至此,历遍诸邦,共有几多路程?”三藏道:

  “贫僧也未记程途。但先年蒙观音菩萨在我王御前显身,曾留了颂子,言西方十万八千里。贫僧在路,已经过一十四遍寒暑矣。”王子笑道:“十四遍寒暑,即 十四年了。想是途中有甚耽搁。”三藏道:“一言难尽!万蛰千魔,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才到得宝方!”那王子十分欢喜。即着典膳官备素斋管待。三藏:

  “启上殿下,贫僧有三个小徒,在外等候,不敢领斋,但恐迟误行程。”王子教:“当殿官,快去请长老三位徒弟,进府同斋。”当殿官随出外相请,都 道:“未曾见,未曾见。”有跟随的人道:“待客馆中坐着三个丑貌和尚,想必是也。”当殿官同众至馆中,即问看馆的道:“那个是大唐取经僧的高徒?我主有 旨,请吃斋也。”八戒正坐打盹,听见一个斋字,忍不住跳起身来答道:“我们是!我们是!”当殿官一见了,魂飞魄丧,都战战的道:“是个猪魈!猪魈!”行者 听见,一把扯住八戒道:“兄弟,放斯文些,莫撒村野。”那众官见了行者,又道:“是个猴精!猴精!”沙僧拱手道:“列位休得惊恐。我三人都是唐僧的徒 弟。”众官见了,又道:“灶君!灶君!”孙行者即教八戒牵马,沙僧挑担,同众入玉华王府。当殿官先入启知,那王子举目见那等丑恶,却也心中害怕。三藏合掌 道:“千岁放心,顽徒虽是貌丑,却都心良。”八戒朝上唱个喏道:“贫僧问讯了。”王子愈觉心惊。三藏道:“顽徒都是山野中收来的,不会行礼,万望赦罪。” 王子奈着惊恐,教典膳官请众僧官去暴纱亭吃斋,三藏谢了恩,辞王下殿,同至亭内,埋怨八戒道:“你这夯货,全不知一毫礼体!索性不开口,便也罢了,怎么那 般粗鲁!一句话,足足冲倒泰山!”行者笑道:“还是我不唱喏的好,也省些力气。”沙僧道:“他唱喏又不等齐,预先就抒着个嘴吆喝。”八戒道:“活淘气!活 淘气!师父前日教我,见人打个问讯儿是礼。今日打问讯,又说不好,教我怎的干么!”三藏道:“我教你见了人打个问讯,不曾教你见王子就此歪缠!常言道,物 有几等物,人有几等人,如何不分个贵贱?”正说处,见那典膳官带领人役,调开桌椅,摆上斋来,师徒们却不言语,各各吃斋。

  却说那王子退殿进宫,宫中有三个小王子,见他面容改色,即问道:“父王今日为何有此惊恐?”王子道:“适才有东土大唐差来拜佛取经的一个和尚, 倒换关文,却一表非凡。我留他吃斋,他说有徒弟在府前,我即命请。少时进来,见我不行大礼,打个问讯,我已不快。及抬头看时,一个个丑似妖魔,心中不觉惊 骇,故此面容改色。”原来那三个小王子比众不同,一个个好武好强,便就伸拳掳袖道:“莫敢是那山里走来的妖精,假装人象,待我们拿兵器出去看来!”好王 子,大的个拿一条齐眉棍,第二个轮一把九齿钯,第三个使一根乌油黑棒子,雄纠纠、气昂昂的走出王府,吆喝道:“甚么取经的和尚!在那里?”时有典膳官员人 等跪下道:“小王,他们在这暴纱亭吃斋哩。”小王子不分好歹,闯将进去,喝道:“汝等是人是怪,快早说来,饶你性命!”唬得三藏面容失色,丢下饭碗,躬着 身道:“贫僧乃唐朝来取经者,人也,非怪也。”小王子道:“你便还象个人,那三个丑的,断然是怪!”八戒只管吃饭不睬。沙僧与行者欠身道:“我等俱是人, 面虽丑而心良,身虽夯而性善。汝三个却是何来,却这样海口轻狂?”旁有典膳等官道:“三位是我王之子小殿下。”

  八戒丢了碗道:“小殿下,各拿兵器怎么?莫是要与我们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