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着我的是一幕幕地狱般的场景。东京消失了。高楼大厦东倒西歪互相扶持,勉强支撑。厚厚的玻璃砖木覆盖了街道。人们高喊着自己家人的名字,徒劳地四处寻找。一个疯子狂笑着在废墟上游荡。倒塌的教堂前,三个修女赤手挖掘,试图救出幸存者。
民宅都在燃烧,火借风势,四处蔓延。此时是下午六点,天空中浓烟密布,夜幕就这样提早降临了。我边走边哭,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路上布满了碎石、难民和尸体。不知道最后怎样找到了家门,只见母亲紧抱着她的双腿,坐在地上。我的脚步声将她从痴呆中唤醒,她猛地一回头,一下子扑到我怀中。紧搂着她颤抖的小身体,我已预感到我将成为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父亲去了!”她哭喊出来。
我整夜守在父亲的尸体旁。他表情平和慈祥,仿佛灵魂已至西方净土,他的双手却如地狱般苍白冰凉。我不时站起身来,走向花园的门口,眺望全城。东京俨然成了一片火海。
传说中日本是猫鱼驮在背上的浮岛。鱼儿一动就地震。我试着勾勒出海怪的形象。痛苦像高烧一样使我胡思乱想。我对自己说,既然我们没有能力杀死传说,为什么不移民稳定的大陆?广阔的中国就在身边,他们为什么不让给我们一块土地使我们子孙后代永不遭受同样的苦难?
正友的到来把我从沉重的交谈中解脱出来。她默默地向哭泣着的紫妈妈深鞠一躬,拉我到她的房间。
25
抗联连夜撤回山区。起义的士兵随之而去。全城的抗日热情在一夜之间熄灭。
第二天一早起,大队日军便在城中四处巡逻。新成立的临时市政府大肆搜捕爱国人士。找不到真的起义分子就抓小偷和乞丐充数。
新任市长决心重结中日友谊,制定了一系列文化交流措施。日军受到满洲“朝廷”公开道歉,大有面子,也就同意既往不咎。转眼间一切又步入正轨。四月的天空,晴朗蔚蓝。学校的日语课重新开始了。
我今天早上起晚了,为了不让我迟到,黄包车夫跑得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我过意不去,叫他满些赶路。他断断续续回答道:
“没事儿,小姐。早晨跑一通,活到九十九。”
白马寺前,远远地,敏辉骑着单车,向这边过来。我大吃一惊,忘了和他打招呼。十字路,我们擦身而过。
26
上面下令出发,我还没来得及向紫妈妈和正友道别,就又踏上了征途。部队离开营区向车站进发。月台上汽笛长鸣,各连队你推我搡,争相登上装满武器粮食的列车。我们也连冲带撞地挤进了一节拥挤的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