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父命难违。从前,反抗就是犯罪。现下这却是唯一能使你获得幸福的途径。要是你父母断绝了你的经济来源,我父母会帮助你的。我们一起上大学,别怕。”
我拉着鸿儿的手,一同走到檀香木柜前,我打开了扣锁,一本本古书,一只只插在木架上的毛笔展现在我们眼前。我从中找出我的绸缎荷包,在灯下打开,和鸿儿数点着我的首饰:
“把这些卖了,足够付我俩的学费了。”
鸿儿又开始垂泪。
“我妈也把她的首饰留给了我,却被父亲夺去讨好他娶的女人了。”
“别再哭鼻子了。在金钱和自由之间,一秒钟都不能犹豫。快擦干眼泪。我的东西就是你的,别自己折磨自己了。”
夜深了。鸿儿在我身边安详地睡着了。
我倾听着风声,几只野猫在屋顶跑来跑去。
姐姐夜珠的形象此刻又浮现在我眼前:她高翘着的双腿纤细修长,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目光。她把姐夫送给她的礼物拿给我看,那是一双奶白色的缎子鞋,上面绣着一只只精致的小蝴蝶。她系鞋带的手如柔荑,上面还点缀着一只珊瑚戒指。鞋中赤裸的双足也毫不逊色。然而。一瞬间她脸上的欢乐消失了。眼前的她面色苍白,头发散乱,额角布满皱纹,目光呆滞,神色迷茫。她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都在祈祷着丈夫午夜之前能够回家。衰老和丑陋早已侵蚀了她的身体,可她身上却有比这些更恐怖的东西。对我而言,夜珠已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朵凋零的鲜花。
我的母亲也已不再是一个女人。她同样在苦海中沉浮。整日里见她撰写父亲的手稿,帮父亲查找文献。她视力日渐下降,背痛得要命。虽然这些作品永远不会署上她的名字,她却为此弄得精疲力竭。当父亲遭同事们妒忌,被他们排挤迫害时,是母亲在安抚他,保卫他。三年前,父亲被他的一个女学生迷住了,母亲隐忍不言。一天早上,那女孩子抱着婴儿找上门来,私下里母亲把自己所有的体己都给了她,才让她从此离开千风城。母亲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换得家中的平静。她从未流过一滴眼泪。
可谁又配得上“女人”这光辉的字眼?
36
我开始重新眠花宿柳,只求得到心理和生理上的满足。光的影子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听说,一个银行家成了她的靠山。她渐渐地出落成一个知名的美人,不久就只和上流人士结交,同我断了联系。
两年后一个有雾的夜晚,我又遇到了她。她出现在人行道的另一头,衣着华贵,梳着高髻正准备上黄包车。
她对我视而不见,如高傲的女神般在黑夜中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