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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渐渐远去了。

突然间,一架在我们头顶盘旋了许久的飞机投下了一颗炸弹,之后又是一颗。一股热浪把我掀倒在地。我失去了知觉。待我从昏迷中醒来时,人群已经四散奔逃,荒野中只剩下我一个活人面对几十具尸体。

我站起身来,手臂鲜血直流。天空中马达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又有别的飞机过来了!我冲到了麦田中。

日本人炸毁了公路。我在乡间游荡,不知何处藏身。只觉头晕目眩,臂上痛得要命。这场噩梦什么时候才能醒?

天呵欠,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村庄。我加快了脚步。

村中出奇地安静,夜色中,家家房门大开,街上扔满了破碎的家俱。远处躺着几具尸体;四个农民被刺刀开膛破吐。房中没有一粒粮食,一只家禽,炉中没有一根柴草。日军在这里烧杀抢掠,洗劫一空。

我实在没有力气走下去,钻进了一间空屋。我突然想到王妈说过一剂土方,从灶中抓了把草灰洒到伤口上,再撕下衬衫裹住了伤口。我蜷缩在墙角抽泣起来。

清晨,一阵嘈杂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有人在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叫喊。

我睁开双眼。

面前,黑洞洞的,一排日本兵的枪口。

92

北平被攻破了。

我们接到命令,在邻县各乡村中扫荡,搜捕中方的奸细和伤兵。

今天早上,士兵报告说抓到了一个间谍。他们反绑了他的双手,将他拖到村口,让我处置。

这年轻人头发蓬乱,臂上受了伤,身上穿着肥大的学生装。他固执地低着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我说上级有令,不用审问,一律枪毙。

几个士兵自告奋勇,枪上了膛。

林中尉和我共同指挥本次行动。他举起手示意,让士兵们放下枪,又转身拔出军刀,对我说:

“中尉,常听您说起,您腰上的那把祖传军刀有四百年的历史。我这把比它晚生了一百年。但当时号称‘砍头将军’。今天总算有机会向您展示它的威力。”

战士们见有戏可看,立即围成一圈,口中不住啧啧称奇。

林双脚开立,双膝弯曲,双手紧握军刀高举过头,完全是从版画上学来的武士姿态。

犯人慢慢抬起了头。

我一阵眩晕。

“等一下!”

我冲向那青年男子,用袖口擦去他脸上的烟尘。他的面颊上露出点点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