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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震动的机身霎时腾空,才猛然意识到他也许就此,当时意识的正是这也许,就此,

再也不会回到舷窗下那土地上来,他出生、长大、受教育、成人、受难而从未想到离开

的人称之为祖国的这片黄土地。而他有祖国吗?或是这机翼下移动的灰黄的土地和冰封

的河流算是他的祖国吗?这疑问是之後派生出来的,答案随後逐渐趋於明确。

“当时他只想解脱一下,从笼罩住他的阴影里出国畅快呼吸一下。为了得到出国护

照,他等了将近一年,找遍了有关的部门。他是这国家的公民,不是罪犯,没有理由剥

夺他出国的权利。当然,这理由也因人而异,要找个理由怎么都有。

“过海关的时候,他们问箱子里有甚麽?他说没有违禁的东西,

“里面最甚麽?”

“砚台,磨墨用的。新买的一块砚台。”他意思是说不是骨董,不在查禁之列,可

他们要扣下他尽可以找任何藉口,他毕竟有些紧张。一个闪现的念头:这不是他的国家。

“同时,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哥”,他赶紧屏息,镇定精神。

“终於放行了,他收拾好箱子,放到传送带上,拉拢随身的旅行袋的拉链,转向登

机口。又听见一声喊叫,似乎在叫他名字。他装没听见,依旧前去,但还是回了一下头。

刚检查过他行李的那主看的是板壁隔成的通道中几名外国人,正在放行。

“他这时又听见长长的一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声音来得很远,飘浮

在候机大厅哄哄的人声之上。他目光越过入关处的板墙,寻找声音的来源,看见二楼汉

白玉石的栏杆上伏著一个穿军大衣的身影,戴的军帽,却分辨不清面目。

“同她告别的那一夜,她委身於他时在他耳边连连说:”哥,你别回来了,别回来

了…”那是它预感一.还是就为他著想?她比他看得更透?还是对他心思的猜测?他

当时没有说话,还没有勇气下这决断。但她点醒了他,点醒了这个念头,他却不敢正视,

还割不断这情感与欲望的牵挂,舍弃不了她。

“他希望伏在栏杆上那绿军装的身影不是她,转身继续朝登机口去,航班的显示牌

上红灯在闪光。他又听见身後一声分明绝望的尖叫,一声拖长的”哥-”那就肯定是

她。他却没有再回头,进入登机口。

4

“温热润滑,肉蠕动不已,记忆正在恢复,你知道这不是她,那玲珑娇小的身体可

以任你摆弄,这肥臀壮实,紧紧挤压你,那么贪婪,那般放纵,你也竭尽全力”说下去

– .那个中国女孩,你怎麽享用的,又怎麽把她丢弃?”你说她是一个十足的女人,那

姑娘只是个想成为个小女人,没她这样浪荡,这样贪婪。”你难道不喜欢?”她问。你

说当然,这恰恰是你梦寐以求,这样放纵,这般尽兴。”也想把她,你那小妞,也变成

这样?”对!”也一汪泉水?”F要的就是这样,”你喘息抽动。”女人对你来说都一

样一.”[不。”怎麽不一样?”那是另一种紧张。”有甚麽不同?二”有种怜爱。”

你就不享用她?”也享受,但不一样。”这会儿你只有肉欲?”就是。”谁在吸你?”

一个德国妞。”一个过夜的婊子?”不,”你叫出她的名字:”马格丽特!”她就笑了,

捧住你头亲了一下,跨在你身上的两腿卷曲松弛下来,侧脸撩开垂在眼前蓬散的头发。

“你没叫错?”她声音有些异样。

“你不是马格丽特?”你也反问她,有些疑惑。

“是我先说出来的。”

“可就在你问还记不记得的时候,你名字已到嘴边。”

“可无论如何是我自己先说的。”

“你不是让我猜?可以再等一秒钟。”

“我当时有点紧张,怕你记不得,”她承认。”剧场门口戏刚散,还有些观众等在

边上要同你说话,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都是几位熟朋友。”

“他们说几句话就走了-为甚麽不一起去喝酒?”

“大概是有你这个洋妞在,不便打搅。”

“你当时就想到要同我睡觉?”

“没有!可看得出来你很激动。”

“我在中国待了许多年,当然懂。你认为香港人都能看懂这戏?”

“不知道。”

“这要付出代价,”她又显得很深沉。

“二个深沉的德国妞,”你说笑道,想调节一下气氛。

“不,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德国人。”

“得,一个犹太妞。”

“总之是一个女人,”她声音倦怠。

“这样更好,”你说。

“为甚麽更好?”那异样的语调又冒出来了。

“你也就说从来还没有过个犹太女人。

“你有过许多女人?”暗中她目光闪烁。

“离开中国之後,应该说,不少。”你承认,对她也没有必要隐瞒。

“每次这样住旅馆,都有女人陪你?”她进而追问。

“没这样走运,再说住这样的大酒店也是邀请你的剧团付钱,”你解嘲道。

“她目光变得柔和了,在你身边躺下。她说她喜欢你的直率,但还不是你这人。你

说你喜欢她这人,不光是她肉体。

“这就好。”

“她说得真、心,身体挨住你,你感到她身、心都柔软了。你说你当然记得她,那

冬夜。後来她还特地来看你。她说是路过,经过环城路那座新修的立交桥,看见你那楝

楼,不为甚麽就去了,也许是想看看你房里的那些画,很特别,就像幽黑的梦境,外面

是风,德国的风不那样吼叫,德国一切都静悄悄的,令人烦闷。那天夜里又点的蜡烛,

觉得挺神秘,想白天去看个清楚。

“都是你的画?”她问。

“你说你房间里不挂别人的画。

“为甚麽?”

“房间大小。”

“你也是画家?”她又问。

“没得到批准,”你说,”当时也确实如此O”

“不明白。”

“你说当然她也无法明白,那是在中国。德国的一家艺术基金会邀请你去作画,中

国官方没有批准。

“为甚麽?”

“你说你无法知道,当时辗转打听,也是托朋友去有关部门问到的官方答覆,说是

你的职业是作家,不是画家。

“这也算是理由?为甚麽作家就不可以画画?”

“你说她是无法明白的,虽然她懂中文,可中国的事情单靠中文说不明白的。

“那就别说了。”

“她说她记得那天下午,房里阳光明亮,她坐在沙发上端详那些荃且,很想买你一

张,可当时还是学生,花不起那钱。是你说可以送给她,她说不行,那是你的创作。你

说你经常送朋友画,中国人不买画的,说的是朋友间。她说同你刚认识,还不算是朋友,

不好意思要。你有画册的话,可以送她一本,她也可以买。可你说你那些画在中国出不

了画册,既然她这么喜欢,不妨送她一张。她说你那张画现在还挂在她法兰克福的家里,

对她最个很特殊的记忆,一个梦境,不知身在何处,一个、心象。

“你当时为甚麽一定要送给我?还记得那张画吗?”她问。

“你说那张画倒是不记得了,可你记得你想画她,想她做你的模特儿,那时你还没

画过洋妞。

“那很危险,”她说。

“为甚麽?”你问。

“对我没甚麽,说的是对你很危险,你当时没说话,大概,就是这时候有人敲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