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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问她究竟是谁?室实习,后来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你不相信。

  为什么只有你可以说故事,她讲就不行?

  你让她说下去。

  她说她已经讲完了。

  你说她这故事来得太突然。

  她说她不会像你那样故弄玄虚,况且你已经讲了那许多故事,她不过才开始讲。

  那么,继续讲下去,你说。

  她说她已经没有情绪了,不想再讲。

  这是一个狐狸精,你想了想,说。

  不只是男人才有欲望。

  当然,女人也一样,你说。

  为什么许可男人做的事就不许女人做?都是人的天性。

  你说你并没有谴责女人,你只不过说她狐狸精。

  狐狸精也没什么不好。

  你说你不争执,你只讲述。

  那么你讲述好了。

  还讲什么?

  你要讲狐狸精就讲狐狸精,她说。

  你说这狐狸精的丈夫死了还没满七-

  什么叫满七?

  早先人死了,得守灵七七四十九天。

  七是个不吉利的数字?

  七是鬼魂的良辰吉日。

  不要讲鬼魂。

  她说她就是她,跟着就又哈哈大笑。

  你惶惑了。她于是劝你,别这样,她说她只是说一个故事,她从她的一个女伴那里听来的。她是医学院的学生,来她医院手术。

  那就讲这未亡人,她鞋帮子上钉的白布条子还未去掉,就像乌伊镇上喜春堂的婊子一样,动不动依在门口,手插着腰,一只脚还悠悠跟着,见人来了,便搔姿弄首,看似不看的,招汉子呢。

  她说你在骂女人。

  不,你说,女人们也都看不过去,赶紧从她身边走开。只有孙四嫂子,那个泼妇,当着她面,吐了口唾沫。

  可男人们走过,还不都一个个眼馋?

  没法不,都一个劲回头,连驼子,五十好几的人了,也歪着头直瞅。先别笑。

  谁笑来看?

  还是说她隔壁的老陆的老婆,刚吃完晚饭,坐到门口在纳鞋底,全看在眼里,就说,驼子,你脚下踩狗屎了!弄得驼子讪讪的。那大热天,每每村里人当街吃夜饭的时候,总见她担着一副空水桶,扭着屁股,从一家家屋门口过。毛于他娘拿筷子戳了一下她男人,夜里招来了她男人一顿臭打,疼得敖敖直叫。那骚狐狸精,村里凡有丈夫的女人,没有不想上去,括括给她两记耳光的。要由得毛子他娘,得把她扒光,揪住头发往粪桶里按。

  真噙心,她说。

  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你说。先是叫她隔壁老陆的老婆发现了,这村里叫老实头的讨不上老婆的朱老大,总往她家瓜棚里钻,说是帮她浇粪,倒真浇的是地方。要不是事情闹到孙四嫂这老娘头上,也不至于弄得那么惨。孙四天不亮说是早起进山里去打柴,扛着根扦担,在村巷里拐了个弯,转身爬进这婆娘的院墙里去了。孙四嫂子本来留着心眼,不等他男人出来,就拿起扁担打门。这女人一边扣着衣褂腰上的钮扣,若无其事,竟开了门。那孙四嫂子那能放过,说时迟那时快扑了过去,两人顿时扭打起来,又哭又喊,人都来了。女人家当然都向着孙四嫂子,男人们却默默观战。这女人扯破了衣服,脸也被抓伤了,孙四嫂子后来说,要的就是叫她破相。她双手捂住脸,象条扭动的肉虫子,嘤嘤的哭。这当然有伤风化,可毕竟是女人家之间的事,六叔公同村长在一边站着,也只好干咳嗽。说的是最毒妇人心,女人们决定惩治她。她们商量好了,在她去打柴的山路上,几个手大脚粗的女人上去就把她扒个精光,捆绑起来,用一根杠子抬着,她直叫救命。她相好的就是闻声赶来,见这一伙气势汹汹连人皮都能扒了的女人,也不敢露面。她们把她往山里那桃花冲里抬去,早先开满桃花的那条山冲里就因为出了这种淫荡的女人成了麻疯村。她们将她连同抬她的杠子一起扔在这冲里唯一的出路上,吐着唾沫跺着脚,诅咒一番,回村去了。

  后来呢?

  后来天就下雨了,一连下了几天几夜,总算停了。晌午,有人见她穿着一条漏肉的破裤子,赤身裹着件蓑衣,嘴唇苍白得没一点血色,回到村里。屋檐下在玩的孩子见她就跑,一家家大门赶紧关上。没几天,她从屋里再出来的时候竟缓过气来,更妖艳了,两片嘴皮子红得透亮,面颊上也总是两片桃红,活脱是个妖精。可她再也不敢在村里招摇,只在早晨天还没大亮,再不夜里等天黑了,才到溪边挑水洗衣,来去也总是低着头匆匆贴着墙根走。要是小孩子们看见,老远就喊:"麻疯女,麻疯女,先烂鼻子后烂嘴卜。"跟着就四散逃走。尔后,人们也就忘记她了,家家忙着割稻打谷。尔后又是犁田,又是有种插秧。等早稻收割晚稻栽插都忙停当了,才察觉这女人家田里的活计都没做,人也好久不见。众人便议论得派个人去她家里看看。大家推来推去,临了还是由她隔壁老陆的老婆去探个究竟。她出来就说:"这妖精总算得了报应,起了一脸的水泡,怪不得连门都不出哩!"女人们听了都松了口气,再也不必为她们自家的男人操心。

  再往后?

  再往后,该割晚稻。打完最后一块田里的谷子,也就霜降了。村里人开始置备年货,该洗磨子磨米粉,毛子他妈就发现他丈夫推磨时光着的脊背上起的水泡,她没敢同别人说,只告诉了她小姑。不料这话同她小姑刚说过的第二天,她小姑早起,见她老公怎么胸前也生的泡疹子。事情就怕串连,女人家一串连没有保守得住的秘密,连孙四腿上也长了浓泡在流水。接下去,那个年自然过得挺阴沉,家家的婆娘都有心事,婆娘的男人们不是包头就是包脸,正赶上冬天,还不太抢眼。又到开春犁地了,再包住头脸就很不合适。男人们本不注意脸蛋,这会人人不是脱皮掉头发就是长水泡,连六叔公的鼻头上都生了个疹子。彼此彼此,也就没得可说,照样耙田。把秧都栽下去,人们又得了点空闲,便想起那妖精不知是死是活,可都说是这麻疯病人坐过的椅子旁人坐了屁股上也会生疮,也就再也没人敢去沾那妖精的家门。

  活该,这些男人,她说。

  可第一个在脸上扎个手巾下田薄草的是孙四嫂子。老人们都说:"造孽啊,现世的报应。"可有什么法子呢?连老陆的老婆也没逃脱,生了奶疮,全都溃烂了,只有还没出阁的丫头和小儿,他们要不远走他乡,也难逃厄运。

  说完了?她问。

  完了。

  她说这故事她不能忍受。

  因为是男人的故事。

  故事也有男女?她问。

  你说自然有男人的故事,男人讲给女人听的故事和女人爱听的男人的故事,你问她要听哪一类?

  她说你的故事越来越邪恶,越来越粗俗。

  你说这就是男人的世界。

  那么女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女人的世界只有女人才知道。

  就无法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