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她要你给她看手相。她有一双柔软的小手,一双小巧的非常女性的手。你把她手掌张开,把玩在你手上,你说她性格随和,是一个非常温顺的姑娘。她点头认可。你说这是一只多情善感的手,她笑得挺甜蜜。表面上这么温柔,可内心火热,有一种焦虑,你说。她蹩着眉头。
她焦虑在于她渴望爱情,可又很难找到一个身。已可以寄托的人。她太精细了,很难得到满足,你说的是这手。她撇了一下嘴,做了个怪相。
她不止一次恋爱-
多少次?她让你猜。
你说她从小就开始。
从几岁起?她问。
你说她是个情种,从小,就憧憬恋情,她便笑了。
你警告她生活中不会有白马王子,她将一次又一次失望。她避开你的眼睛。
你说她一次又一次被欺骗,也一次又一次欺骗别人-她叫你再说下去。
你说她手上的纹路非常紊乱,总同时牵扯着好几个人。
啊不,她说了声。
你打断她的抗议,说她恋着一个又想另一个,和前者的关系并未断绝,又有新的情人。
你夸大了,她说。
你说她有时是自觉的,有时又不自觉,你并未说这就不好,只说的是她手上的纹路。难道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你望着她的眼睛。
她迟疑了一下,用肯定的语气,当然什么都可以说。
你说她在爱情上注定是不专注的。你捏住她的手骨,说你看的不只是掌上的纹路,还看骨相。说只要捏住这细软的小手,任何男人都能够把她牵走。
你牵牵看!她抽回手去,你当然捏住不放。她注定是痛苦的,你说的是,这手。为什么?她问。
这要问她自己。
她说她就想专心爱一个人。
你承认她想,问题是她做不到。
为什么?
你说她得问自己的手,手属于她,你不能替她回答。
你真狡猾,她说。
你说狡猾的并不是你,是,她这小手太纤细太柔软,太叫人捉摸不定。
她叹了口气,叫你再说下去。
你说再说下去她就会不高兴。
没什么不高兴的。
你说她已经生气了。
她硬说她没有。你便说她甚至不知道爱什么?
不明白,她说她不明白你说的什么。
你让她想一想再说。
她说她想了,也还不明白。
那就是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爱的是什么。
爱一个人,一个特别出色的!
怎么叫特别出色?
能叫她一见倾心,她就可以把心都掏给他,跟他随便去哪里,那怕是海角天涯。
你说这是一时浪漫的激情-
要的就是激情!
冷静下来就做不到了。
她说她就做了。
但还是冷静下来,就又有了别的考虑。
她说她只要爱上了就不会冷静。
那就是说还没有爱上。你盯住她的眼睛,她躲避开,说她不知道。
不知道她究竟是爱还是不爱,因为她太爱她自己。
不要这样坏,她警告你。
你说这都是因为她长得太美,便总注意她给别人的印象。
你再说下去!
她有点恼怒,你说她不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天性。
你这什么意思?她皱起眉头。
你说的意思是只不过这种天性在她身上特别明显,只因为她太迷人,那么多人爱她,才正是她的灾难。她摇摇头,说拿你真没有办法。你说是她要看手相的,又还要人讲真话。
可你说的有点过分,她低声抗议。
真话就不能那么顺心,那么好听,多少就有点严峻,要不,又怎么正视自己的命运?你问她还看不看下去?
你快说完吧。
你说她得把手指分开,你拨弄她的手指,说得看是她掌握她自己的命运还是命运掌握她。
那你说究竟谁掌握谁呢?
你叫她把手再捏紧,你紧紧握住,将她的手举了起来,叫大家都看!
众人全笑了起来,她硬把手抽走。你说真不幸,说的是你而不是她。她也噗味一笑。你问还有没有谁要看的?姑娘们全都沉默。这时一只长手指的手掌伸了过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说,你看看我。
你说你只看手相,并不看人。
叫你看看我的命运!她纠正你。
这是一只有力的手,你捏了捏。
不许说别的,你只说一说我有没有事业。
你说你说的是这手挺有个性。
你就简单说说我事业上能不能成功?
你只能说这是一只有事业的手,有事业并不一定等于成功。
不成功还算什么事业呢?她反驳你。说有事业也可以是一种寄托。
你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没有野心。 她松了口气,僵硬的手指跟着松弛了。是没有野心,这她承认。
你说她是个倔强的姑娘,只缺野心,并不想支配别人。
是这样的,她咬了咬嘴唇。
事业往往同野心又分不开,对一个男人来说,说他有野心就是说他是个有事业的人,野心是事业的基础,野心无非要出人头地。
是的,她说,她不想出人头地。
你说她只想肯定自己,她不算漂亮,可心地善良。事业的成功总少不了竞争,由放她过故善良,也就打败不了对 手,自然也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意义上的成功。
她低声说她知道。
有事业不一定成功也还是一种幸福,你说。
可她说那不能算幸福。事业上不成功不等故没有幸福,你一再肯定。 那你说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