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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啦?

  没什么,好像做了个梦,梦中的村庄落着雪,夜空被雪映照,这夜也不真实,空气好生寒冷,头脑空空荡荡,总是梦到雪和冬天和冬天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我想你,

  不要同我讲这个,我不要长大,我想我爸爸,只有他真爱我,你只想跟我睡觉,我不能没有爱情也做爱,

  我爱你,

  假的,你不过是一时需要,

  你说到哪儿去了?我爱你!

  是的,在雪地里打滚,像狗一样,一边去吧,我只要我自己,

  那狼会把你叼走,把你内脏吃空,还有狗熊,把你抢到洞里成亲!

  你就想着这个,关心我,关心我的情绪,

  什么情绪?

  猜猜看,你好苯哟,我想飞-

  什么?

  我看见黑暗中一朵花,

  什么花?

  山茶花,

  我摘给你戴上,

  不要破坏它,你不会为我去死,

  为什么要死?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要你为我去死,我真寂寞,没有一点回声,我大声喊叫,四周静悄悄,泉水声也没有,连空气都这么沉重,他们淘金的河流在哪儿?

  在你脚下的雪下,

  胡说,

  那是一条地下的暗河,他们都躬着腰在河上涮洗,

  有一个刺探,

  什么?

  什么也没有,

  你真坏,

  谁叫你问来着,喂,喂,好像有回声,前面,你带我过去,想过去就过去好了,…我看见,你和她,在雪地里,灰蒙蒙的夜,不甚分明,又还看得见,你在雪地里,一双赤脚。

  不冷吗?

  不知道冷。

  你就这样同她在雪地里一起走着,周围是森林,深蓝色的树木。

  没有星星?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也没有房屋?

  没有。

  也没有灯光?

  都没有,只有你和她,在一起走着,走在雪地上,她戴着毛围巾,你赤着脚。有点冷,又不太冷。你看不见你自己,只觉得你赤脚在雪地里走,她在你身边,挽住你的手。你捏住她手,领着她走。

  要走很远吗?

  很远,很远,不害怕吗?

  这夜有些古怪,墨蓝又明亮,有你在身边,就并不真的害怕。

  有一种安全感?

  是的。

  你在我怀里?

  是的,我依着你,你轻轻搂住。

  吻了你吗?

  没有。想我吻你吗?想,可我也说不清楚,这样就很好,一直走下去,我还看见了一只狗。

  在哪儿?

  在我前面,它好像蹲在那儿,我知道它是一只狗,我还看见你哈着气,腾腾的水汽。

  你感到了温热?

  没有,可我知道你哈出的是热气,你只是哈气,没有说话。

  你睁着眼睛?

  不,闭着,可我都看见了,我不能睁开眼睛,我知道,睁开眼睛,你就会消失,我就这样看下去,你就这样搂住我,不要那么紧,我喘不过气来,我还想看,还想留住你,啊,他们现在分开了,在朝前走。

  还在雪地里?

  是的,雪有些扎脚,但挺舒服,脚有点冷,也是我需要的,就这样走下去。

  看得见自己的模样?

  我不需要看见,我只要感觉,有点冷,有一点点扎脚,感觉到雪,感觉到你在我身边,我就安心了,放心走下去,亲爱的,你听见我叫你吗?

  听见了。

  亲亲我,亲亲我的手心,你在哪儿?你别走呀!

  就在你身边。

  不,我叫你的魂呢,我叫你,你可要过来,你不要抛弃我。傻孩子,不会的。我怕,怕你离开,你不要离开我,我受不了孤独。你这会不就在我怀里?是的,我知道,我感激你,亲爱的。睡吧,安心睡吧。我一点也不瞌睡,头脑清醒极了,我看见透明的夜晚,蓝色的森林,上面还有积雪,没有星光,没有月亮,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好奇怪的夜晚,我就想同你永远待在这雪夜里,你不要离开,不要把我抛弃,我想哭,不知为什么,不要抛弃我,不要离我这么远,不要去吻别的女人!

七十九

  我有个朋友来说,也是这冬天,下了场雪,他劳改的那时候。他望着我窗外的雪景,细眯起眼睛,像是雪光反射太强,又像是沉浸在他的回忆里。

  有一个大地座标,他说,就在这劳改农场里,总有,他仰头望了望窗外不远处的一座高楼,目测了一下,少说有五六十米高吧,不会比那楼矮。一大群乌鸦围着尖顶飞来飞去,来了又去了,去了又来,转个不歇,还呱呱直叫。农场的队长,管这一帮劳改犯的,是朝鲜战场下来的老兵,立过二等战功,负过伤,一只腿长,一只腿短,走路一瘸一拐。不晓得倒了什么楣,官到连长就没再上得去,打发到这农场来管这些犯人,成天骂骂咧咧。

  妈的个屄,什么吊名堂?搞得老子都困不着觉!他一口苏北话,披着件军大衣,围绕座标转了一圈。

  爬上去看看!他命令我。我只好把棉袄脱了,爬呗。上到半截子,风大,腿肚子哆嗦,再朝下一看,这腿简直不行,抖个不停。正是闹灾荒年分,周围农村都有饿死的。这劳改农场倒好,种的山芋和花生,队长扣下了一部分,仓库里堆着,没都上交。大家口粮定量还能保证,人就是有些浮肿,也还能出工。可要爬高,就虚得不行。

  队长!我只好朝下喊。叫你看看顶上有什么东西?他也在底下叫。我抬头瞅。

  尖顶上好像挂了个布包!我说。眼睛也冒金星了,我只好朝下喊。

  爬不上去啦!

  爬不上去就换人!他粗归粗,人倒不坏。

  我下来了。

  把偷给我找来!他说。

  偷也是个劳改犯,十七、八岁的小鬼,在公共汽车上扒人钱包给抓来的,偷就成了他的代号。

  我把偷找来了。这小鬼昂头瞅着,不肯上去。队长发火了。

  又没叫你去死?

  偷说他怕跌下来。

  队长下命给他根绳子,又说,再爬不上去,就扣他三天口粮!

  这偷才腰间系了根绳子,上去了。底下望着的都替他捏把汗。他爬到还剩三分之一的地方,上一格,在铁架上扎一问绳子,总算到了顶。成群的乌鸦还围着地盘旋。他挥手赶着乌鸦,从上面悠悠飞下来一个麻袋。大家过去一看,叫乌鸦啄得满是孔眼的麻袋里竟半口袋的花生!

  妈的屄!队长骂开了。

  集合!

  又吹哨子。好,全体集合。他开始训话。问哪一个干的?